没有答案，本身就是一种答案，谈电影《超凡世界》 / 开普饭

本文导读：

这部影片没有答案，却从头到脚到处都是答案，都是令人难堪绝望的答案。

如果从观众的角度评价《超凡世界》这部电影，它绝对算不上好电影。影片既缺乏靓丽精彩的人物造型，也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既充斥了隐喻晦暗的色调，还偶尔夹杂着血腥暴力，没有一处值得回味。更要命的是，影片讲述的三个故事，居然全都没有讲完，硬生生把观众想知道的答案给咽了回去，着实够气人的！

忍着如潮水般袭来的困意看完电影，我立刻跑上“豆瓣”看网友的影评，希望有高人能从艺术流派、社会背景或者人文思潮这些方面给我一点启发，结果很失望，大家都对这部电影失望连连。没办法，既然我已经花费了一个半钟头，那就无论如何也得说点儿什么，或许，影片主创没有给出答案，就是答案的一种吧。

影片发生在一个破落阴森的城市废墟中，一辆肮脏的载重卡车四处穿行，上面坐着两个身着破旧制服的“捡尸人”，A和B。每当在路上看到死去的人，他们俩就合力扔进卡车封闭的车厢，然后接着穿行。或许因为实在无聊，A和B就开始互相讲起故事。

故事一由A讲述：大城市某栋人烟稀少的居民楼里，住着洛里和露丝夫妇两人。下雪的周五晚上，两人正准备晚餐，突然有人敲门。来人自称哈利，说自己住在十一楼忘记带钥匙，于是夫妇俩邀请邻居进屋，在打电话寻找管理员未果后，只能留宿哈利住到周一再离开。

洛里很快发现哈利与露丝两人相处得很愉快，不免心生懊恼，想把对方请出去又找不到理由，只能忍耐。当洛里忍无可忍提出哈利应该离开时，哈利却扇了他一记耳光，告诫他做人要保持风度，而一边的露丝面无表情似乎很厌恶丈夫的小家子气。洛里被灌得伶仃大醉，醒来后却赫然看到哈利和自己的妻子居然睡在一张床上。于是洛里愤怒地走出门，却碰到管理员，管理员告诉他，十一楼还没有装修好，压根儿没有住户！

洛里冲回家，拿着刀大声质问哈利，要求他马上离开。哈利若无其事地出门，临走时告诉露丝，她就是个十足的笨蛋。怒不可遏的洛里拿着刀追进了电梯，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管理员带着一对父女来新家落户，打开电梯却看到洛里倒在了血泊中……

被管理员带来的父女住进了新家。年幼的女儿对电梯中洛里的尸体心有余悸，认为他像故事里的食人巨兽。为了打消女儿的恐惧，父亲为她讲起睡前故事，这就是故事二。

城市里有一个人到中年狡猾多端的商人，自从妻子卷走大部分财产离开后，他的经商生涯就一落千丈。所幸，他还拥有生活的全部希望：聪明美丽喜欢看书的女儿玛利亚。一天，商人遇到一个操着外国口音的男人，他带来的图纸让商人眼前一亮，瞬间明白这单生意一定会改变自己的颓势。这时商人溜奸耍滑的本性爆发，他诓骗男人自己一定要买下这些图纸，但前提是图纸必须留在自己手边一晚，以便自己能核算成本。喜出望外的男人答应了。

商人找朋友分析了图纸的价值后，回家与女儿相伴，还见到了玛利亚刚刚相识三周的男友乔安，不过话不投机。第二天外国男人吃了闭门羹，抱着装图纸的空文件筒咆哮而去，屋里的商人却眉开眼笑。但是，回家后商人却发现玛利亚神秘失踪，忐忑不安的他次日接到受骗男人的电话：想要女儿就来见面！

救女心切的商人带着不情不愿的乔安一起到了城市的偏僻所在寻找女儿，不料却和乔安一起跌落在暗门外，狼狈地摔进了陌生的街道，就是A和B巡逻的必经之路。A和B合力打死了商人劫持了瘦弱的乔安，把他卖给了废墟中心的工厂主。在工厂主身边的地窖里，无数双呆滞的眼睛看着乔安，他们都是工厂主买下的奴隶……

故事二讲到这里，父亲发现女儿早已沉沉睡去，微笑着关上了房门，但故事本身并没有停滞，故事三应运而生。

乔安所在的奴隶营中，所有奴隶都在忍饥挨饿苟且偷生。其中396号奴隶获悉自己中了大奖，可以离开了，于是阔别生活十五年的他回了家，不，是妻子和儿子的家，因为等待他多年的妻子早已改嫁，嫁给了某大企业的工程师。

看着沉默寡言面容冷峻的“396”，工程师只能默许他暂时住下来，但很快又开始反悔，因为他看到妻子对前夫充满了热情和歉意，四处求医问药想治愈“396”，还想和他重续生活，而本就是养子的儿子毫无在意。就在愤怒的工程师与妻子激烈争吵时，一直沉默的“396”突然说了句，“你们太吵了！”然后不由分说杀死了两人。

在工程师和妻子横卧的隔壁，“396”和儿子一起坐在沙发上，照旧看电视……

A和B继续开着载重卡车，哈哈笑着一路穿行。三个故事似乎全都没有讲完，留下一连串的谜题。比如，哈利究竟是不是杀死洛里的凶手？商人的女儿玛利亚究竟是死是活？A和B为什么一开始就要商人的命？乔安的结局如何？还有“396”为什么连自己的前妻都杀，丝毫不考虑她打算抛弃工程师重新选择自己。类似的情节疏漏实在太多，甚至连废墟城市的来历、废墟与正常城市之间的关系也都成了无头公案，让观众一头雾水。

不过，了解到这部电影是一部纯欧洲风格的电影，再看看通篇布满阴霾的天空，面无表情的各色人物，我隐隐意识到，这所有情节上的疏漏、留给观众的迷惑，可能恰恰是影片想要倾诉的情绪，那就是整个欧洲潜意识中面临的文化危机，以及欧洲人因为无解所感受到的恐惧。

十五世纪到二十世纪初，欧洲无疑是辉煌的，不仅开辟了新航路孕育了资本主义，还先后涌现出英国法国荷兰德国这些殖民强国和工业强国。不过随着两次世界大战彻底砸烂了欧洲版图，欧洲苦心经营几百年的文化自信也随着美国的金元、苏联的霸权而灰飞烟灭，日益变得卑微。看看影片中出场的洛里和工程师，在面对突然闯入者时，都具备着懦弱无助、将就凑合的气质，一开始就被对方占据了上风，只能选择隐忍委曲求全，这一点像极了如今的欧洲国家，纵然有欧盟欧元这些表面上的强势，但总要忍不住去看美国的脸色，担心俄罗斯的怒气，一心希望维持局面，希望人家掐架千万别殃及自己，不过事与愿违一次次背锅受累。

商人则代表了欧洲以往不光彩的历史。欧洲几百年的繁荣靠的就是对殖民地尤其是对亚非拉地区的疯狂压榨，因为欧洲狭小的土地养不活日益增长的人口。但如今随着世界局势的变化，越来越多的移民因为战乱或者改善生活的愿望来到欧洲，他们选择欧洲的原因，在于欧洲和自己的故土有错综复杂的历史纠葛，具有天然的“亲近感”。比如北非移民热衷法国、加勒比移民首选英国，就在于那是他们以前的“宗主国”。商人被外国男人报复，工程师则会被妻子的前夫搞得狼狈不堪，也还是因为历史原因。看似突然，其实颇具渊源。

而剧中的女主角则一概显示出若即若离，甚至主动献身的倾向。这又隐喻出，即便如今欧洲国家反感移民和移民文化的冲击，但由于骨子里被资本和暴力销蚀，早已失去了自身稳固的文化根基。所谓自由民主正是欧洲国家强调并自豪的核心精髓，所以包容一切欢迎一切就是他们必须要做的，无论是不是真心。如果是真心的话还好，起码还能两情相悦，如果是假模假样虚张声势，那么报应来了，现在只能曲意逢迎到底，恶心自己到底。

而表象中破败的城市、荒芜的街道、冰冷阴森的楼房，也可以看作欧洲文化对未来的悲观预测。工业生产中心迁移到中国、金融的兴盛要看美联储的喜好、人口繁衍动力源在印度和东南亚，欧洲剩下的荣耀似乎只剩下孕育资本主义和崇尚自由的文化。但一场新冠肺炎危机又折射出资本的短板和过度崇尚自由的杀伤力，欧洲也就没剩下什么了，只剩下空洞和迷茫。

空洞和迷茫，就是这部电影打算倾诉的答案。夫妻之间没有了相濡以沫的恩爱，只剩下在外来陌生人面前的实际利益纠葛；商人之间没有了契约精神，只剩下尔虞我诈和翻脸无情彼此清算；父子之间没有了默契和亲情，只剩下血缘关系在维持彼此间的冷酷平衡；人与人之间也没了道德和操守，只能像愚蠢残暴的A和B一样，按价格选择杀戮或生财。这是一个令人感到畏惧的世界，这个世界可能就是欧洲的明天，所以影片才会被反讽地命名为《超凡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