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千里进贾府,为什么薛宝钗能从正门进,林黛玉只能走偏门?

《红楼梦》第3回“林黛玉进贾府”,书中明确提到黛玉入贾府之流程,荣国府之大门并未对黛玉敞开,而是将其从西边角门接入:

(黛玉)想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后面婆子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个衣帽周全的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第3回

曹公笔法细致,寥寥数笔,将黛玉进府之流程,叙得极其详尽,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将荣国府的规矩体统也通过这种方式展现在读者面前,就连府外、府内之轿夫更换,亦不曾遗漏。

曹公行笔走龙蛇之法,第3回黛玉进贾府,第4回便又写道宝钗进贾府,但宝钗所受到的待遇,和林黛玉是有所不同的:

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媳妇女儿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来。姊妹们暮年相见,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了,忙又治席接风。薛蟠已拜见了贾政,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第4回

虽然书中仅仅提到“薛姨妈一家正在门外下车”一句,似乎并未明确点出薛家三口是从荣国府大门进入,但87版《红楼梦》中,却格外详细地还原了这一场景。从贾母、王夫人包括贾府姊妹们,熙熙攘攘一堆人站在院中迎接(黛玉当年,是直接自己进贾母房中),如此阵仗,匹配了薛家三口从正门进入之暗示。

而对于这个问题,竟也延伸出不少阴谋论,比如有人说:贾府二房王夫人偏心,她早就相中宝钗了,所以给薛家这么好的待遇。林黛玉孤身一人来贾府,代表的是姑苏林家的体面,可却未受到应有的优待。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分析,笔者之前,亦有诸多论者进行阐述,但分析均不细致,笔者想展开来谈谈“薛、林进贾府”的待遇问题。

薛宝钗之所以能从荣国府大门进入,不是因为王夫人相中她,而是因为随行的人中有一个重量级人物——薛姨妈。换句话说,如果薛宝钗也是单独来贾府,必然是和林黛玉一样的待遇——从西角门进来。

林黛玉、薛宝钗均是女眷而已,况且年龄尚小,压根不值得贾母、王夫人等人出门迎接,这是礼数规矩。而薛姨妈则不同,她是金陵四大家族之薛家遗孀,自薛父去世后,薛姨妈就是薛家的门面担当,她的出场相当于贾家、薛家两家的碰面,而非小打小闹地探亲戚。

《红楼梦》中有诸多细节证明此点,比如第43回,时值王熙凤生日,贾母提出女眷们攒钱给王熙凤办生日宴,期间在出钱这个问题上,只有薛姨妈能和贾母持平,其他人都不敢超过这二位:

贾母笑着把方才一夕话说与众人听了。众人谁不凑这趣儿?再也有和凤姐儿好的,有情愿这样的;有畏惧凤姐儿的,巴不得来奉承:况且都是拿的出来的。所以一闻此言,都欣然应诺。贾母先道:“我出二十两。”薛姨妈笑道:“我随着老太太,也是二十两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不敢和老太太并肩,每人十六两罢了。”尤氏、李纨也笑道:“我们自然又矮一等,每人十二两罢。”——第43回

薛姨妈和王夫人同辈,身份已然了得,同时又是薛家门面,况且又客居贾府(以客为尊),所以按照规矩,薛姨妈竟能和贾母比肩,贾母出银二十两,只有薛姨妈能紧跟其后,王夫人、邢夫人次一等,只敢出十六两,李纨、尤氏这些孙媳妇更次一等,只敢出十二两。

诸君若还是难以信服,且再看第40回,刘姥姥进大观园,贾母举办宴会招待,酒宴上诸人的位置也已说明问题:

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食物。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姨妈。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馀者都是一椅、一几、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边便是史湘云,第二便是宝钗,第三便是黛玉......——第40回

薛姨妈作为居住贾府之贵客,竟能和贾母同座,刘姥姥亦是客人,故而排在其后,王夫人是荣国府女主人,紧随其后。馀者便是小一辈的姊妹们,史湘云是新来的客人,居首位,宝钗、黛玉次之,最后才是迎春、探春、惜春本家三姊妹。

封建礼数、规矩体统,一切井然有序。故不可用“阴谋论”观黛玉、宝钗入贾府之待遇,毕竟整本《红楼梦》,不仅仅是围绕宝黛爱情的,它当中有很深厚的文学底蕴和写实意味,岂可当“偶像剧”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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