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峻刚行者 ▎苦命辞（组诗）
【名家简介】峻刚行者，本名孙峻刚，岐山人，做过工人、报刊编辑、地产营销人，在《诗刊》《星星》《延河诗歌特刊》等发表诗作。2013年回归创作，作品入选各类年选本。印行自选诗集《第四人称》《樱花很美》《辞：自画像》《正发生的关系》，出版《忐忑的善意》。现居西安。
苦命辞
离过三次婚的女人，命运身躯
堆满三轮摩的前室
她净身离开神经质的头婚男人
从小窗探出头，左眼给二婚男人
打瞎了，假眼巨大而不动
夜晚十点的长安，她和小摩的
给三婚男人透支的信用卡续命
男人没本事但爱她，这个叫菊荣的女人大嗓说
大得就像她开过的大卡车尾声
突突在环城南路
爆米花辞
入炉前，我刚从阡陌归来
一身青葱气息，脱壳后
身线流畅清澈，意气饱满
在白纸上，轻松遁迹于无形
冰清之骨坚硬，宁为玉碎
而不为尘埃瓦全，身板
有顶天立地之傲
入炉后，火中光阴
在铁器内壁上战铃一样清亮的
击打声越来越远、模糊
近于无的浑沌
一腔大喊后，焦糊味散尽
我躺在一群陌生人间
肥胖、温软、轻飘，摇摇欲坠
一幅鼓胀油腻男模样
心无定力，身无骨
风都能吹出好远……炉外炉里
我走完一生，从勃然青年
到虚度中年，而炉里
惊心动魄的转变
却毫不察觉，无法相看
自己活成一粒大米
空城辞
两座春山，端起一架桥梁
从下经过时，一列火车
一节节哐当哐当而过，滚雷似的
两座山正推心置腹
车前的远处天
鱼鳞云大片横跨南北，云下墨灰
云上白亮，南海和北宫之间
应有一场开坛的弘法
玛尼玛尼訇普渡两界
你居住的城市就在山下
街口，你和陌生人一起出现
我们之间已无滚雷和闪电
一座城市的美
正如你和我，如此晴朗
万里无云，两座空城正在擦肩
霜降辞
天气改变不了洞河的河道
事物规律里，自然物摆放得舒缓
而有秩序，凌乱的只是我
和河滩上几头水牛的蹄花
水从秦岭南麓出逃，到此已不太着急
安静的共同物一一相聚起来
瓦蓝的天穹，棉田万倾
正等待采绵机带来……洞河滩蜿蜒
滩上的水草藏得起
几头水牛正午的时光，咀嚼声
和云之间的摩擦声，细碎的迷人
水草要漂浮起，牛要成牛兄说话
它扬着头，出神的目光
飞过我头顶……桥上的我实在莽撞
（肉身被挡在传说门外）
内心万丈斑斓，能外乎街边
板车上初霜后的一堆金黄
玻璃辞
来访者比窗外阳光
晚一刻钟到，在白色杯沿上
正好是一朵栀子花瓣的宽度
一枝茶叶悄然模仿
分指钟的速度
而趟过玻璃的阳光，停留在脖子
越来越热……花香为什么会变浓
我是不明白，对生活的热爱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茶水一样越来越寡淡
有人是给我身体施种魔法
和孩子的关系，从不平等到平等
又滑入不平等，未知的恐慌
往往过于平静
“曾经因为遗忘了参照物而犯原罪”
生活，质朴的像一切均来自恩赐
朋友圈一张冬日小湖的照片
水面安静，小木船上打捞遗物的工人
和倒映水面的两棵婆娑白杨树
突然成为我心的信访人
雁塔西路辞
光有等于光阴的时刻，雁塔西路
暗下来，颜色的记忆颗粒渐渐膨胀
吹透明气球的人
是时令主宰的什么人，令人琢磨
大雁塔已沉没下去，但塔体灯光一亮
命运又出现转机的，这和
雁塔西路文化雕塑一条街的寓意重新暗合
三位唐代仕女，相互对望
琴器的余音拉长军队战马的泪痕
而琴器本身和三个萼冠女人的躯体
在夜宴间隙，光绽放成花朵
花蕊在中央逃脱剧情，安静的一霎那
虚空的裂缝何止万丈，我回眸的瞬间
谷底的风声超越一个朝代
此刻，我已出窍的
雁塔西路摆动他宽大的袍袖
大雁塔，多像一尊待举的酒器
千年空穴
节哀辞
对肉体多过一朵花的部分
我一直心怀惭愧
立在青岛栈桥上，相遇东海
进入海岸线后，波浪翻上沙滩
生与死之间，退去的水要比
来时优雅
克制如此美好，曲线咬合
颠覆之力镶嵌黑白之间
两个相望的人
已穿上不同的软甲。你能看到
另一个世界撒手的妥协之线吗
一个不愿松口的意志
“顺便”多像一次告别
而前置词“节哀”，则是海
把水扔出瓶体又收回瓶子
一来一去，先生
灯塔和我睁开的夜瞳之间，是我
最薄的一次靠近死亡之美
种子辞
寒露补种的麦地，地表土是新的
前两天下葬的加德叔，坟头土
也是新的。潮湿的恩怨和耽误后的时令
此刻新鲜的像一辈子又开始来过
村庄，镇尺一把
压住击壤歌，瓦房的边界之外
一切的形状为我所陌生
摸着麦粒长大，年馑时的瘦
和丰年的胖，从未和命运的走向
发生过争论。活过麦子近五十年的生死
我触摸到一颗种子的预言
长起扬花、放下果实、余下部分继续
入土继续长起
活得纯粹而干净，郁郁葱葱的田野
即是身后名
加德叔坟头的柳棍和柏圈
几日的风吹雨淋
已然破败，我为我握住的风
有些莫名的悲伤，就像种子和一些人
一些事被握土中
社火辞
社火队拐过县城中心十字，黄河跨过了
风陵渡。人群合乎翠微
脸谱和高跷，高头大马下的人戏
我已解甲北方，草民安身
内心的干燥枝划成字。黄河
一条逐龙火线，河边的人
和神明之间靠火传音。从青海湖畔
卷八百里渭水，直到泰山之外
登临碣石，社火拄木横刀
高与低拨开两界
肉身的迷茫与沙土之命
描眉涂上胭脂，龙图冠衣加身
危险之上和危险之下，判若两人
肃穆与狡黠，红与黑均可以
被硫磺吹出一团浓焰
暗动的神秘气息
人群不断回避，解冻后的浑黄
不断甩出漩涡，岸的坍塌和人群的涌动
桃红柳绿，歌舞升平
社火队伍正在过去
追随的人和远观的人慢慢如沙尘散
神与火在我的心坎旁
像一条河缓缓俯下身去
安徽诗歌编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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