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东滩的日子
邵明宣作品
文/抱璞斋主
一辆崭新的宝马轿车,从沈阳市东关民福灯具制造厂的厂院里徐徐驶出。董事长王怀文催促着司机老高:“开快点,送表弟夫妇到北站赶早班火车……"
这次赴京参加《人民文学》杂志社主办的“业余诗歌创作研讨会”,七天会后专程到沈阳看望表哥。
开往上海的136次直快正点发车了。我坐车厢里,从车窗望着表哥远去的背影,朦胧中忽然翻开了儿时记忆中的一页。
1950年,新中国成立不久,那年我十岁,由于兄弟姊妹多,家庭经济拮据,我被送到了二十多里的韦集西大王庄外婆家。慈祥的外婆让我到东滩看管梨园。
大王庄东头有一口南北走向的大塘,长约200米,宽有70米,说是大塘,其实是一个大沼泽。沼泽东边有一块滩地绿洲,名叫东滩。四面环水,只有东边浅一点,干旱时才可穿鞋通过。水涝时要挽起裤子趟过去,或撑起一叶扁舟渡水到滩上。
滩地随塘走势南北长,面积约有十来亩,几家的梨树共有三百多棵,外婆家梨树有五十多棵。
每到夏季,满塘的荷花、菱角、鸡头(芡实),水藻(俗称苲草),塘边浅滩芦苇丛生。塘西边有些杂树:桑、榆、柳、槐、杮子、石榴、皂角树等,绿色逼人,浓荫匝地,清风徐来,宛如仙境一般。
滩上的 梨树有好几个品种,什么谢花甜、软吊枝、大黄脸、大木梨……都是些土名儿。仙境般的境界,诗一般的清新,那是我儿时有感却又无法抒发的一块乐土。
二舅的儿子怀文长我两岁,他经常用小船载我在那浓荫绿水的莲塘里穿行。那粉红的荷花,滴翠的荷叶,不时温情地抚弄我的脸颊和身躯,挠痒痒似的,好温馨。表哥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他撑篙驾船动作灵敏,技术娴熟。小船驶过,后面即现出一道清清的水面,不一会儿那明净的水面,又被那些绿的幽灵所覆盖。
“欸乃一声山水绿”,仙人泛舟天上来。这仙境泛仙槎,真乃心旷神怡!
“哟!两位小弟,看你俩多像荷花仙子啊!”在城里上中学的翠姐站在塘边,富有诗意地嚷着。说完,她爽朗地笑起来,她想上船一游,可她太胆小,终不敢登上小舟。
东滩上儿时的故事太多了。
表哥在土坎边挖个小灶堂,用小锅烀梨巴给小伙伴们吃。
外公兄弟二人均会酿造白酒,耳濡目染表哥学会酿酒工艺。他用刮风摔下的烂梨酿梨酒。把烀熟的梨巴捣碎,发酵去渣,加上酒曲熬汁。锅上盖着一个旧瓷盆,一根苇管从盆的烂洞插进去,用面团宻封不让跑气。锅烧开后继续小火蒸馏,蒸汽水从苇管里滴到一个大瓶里,那便是梨酒,喝起来还挺有酒味儿,记得我被那梨酒醉倒好几次。
表哥读小学二年级时,一天,父亲来到外婆家,说是带我回家读书。午饭后,我躲进外公的太平车车棚里,恋着和表哥一起玩耍,不想回家,但终被父亲找见了。多么难分难舍啊!表哥拉着我的手,大声喊着:“小宣,你不要走,不要走啊!我们一起玩……” “二姑父,你不要带小宣走,让他跟我到学校一起念书……"
然而,表哥的哀求是无济于事的,终于我还是被父亲抱到独轮车上,用绳子索住,表哥被二舅抱住,就这样,我们被迫分离了。那是多么撕心裂肺的一幕啊!
我们分别后,终日在思念、盼望中捱着日子。离外婆家路远,有时几年也去不上一次。母亲每年都会去一两次,但怕我们年纪小,跑不动远路,一般不带我们去。
1956年暑假,我随母亲来到外婆家,外婆让我再到东滩看管梨园。我和怀文哥终于又见面了,多么高兴啊!我们终日形影不离,燕子似的嬉戏在东滩上。那时表哥已经高小毕业,考入固镇中学了,我也读完了四年级。
一个午后,晴空万里,烈日喷出的火焰,疯狂地炙烤着大地,大人们都在家里歇晌。俺小哥俩仰卧在东滩梨园中的凉床上,海阔天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描绘着儿时五彩的梦幻。那美梦在碧叶中串串绿宝石的点缀下,一个个放飞升空。它们飞上蓝天,旖旎神奇,追赶着悠悠的白云。
“我大学毕业后争取做个大商人,或是工厂厂长…那你呢?"表哥自言自语后,又反问了我。“我…我想当…老师…” “当个老师,对不对?”表哥看我呑吞吐吐,他一骨碌坐起来,一口说出了我要说的话。我没有回答,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看样你信心不足…”表哥又批了我一句。
新的学期开始了,表哥踏进了中学的大门,我也升入了五年级。
1958年人民公社,大跃进,大炼钢铁,旱田改水稻,粮食亩产放卫星…铺天盖地,直压神州大地。表哥只读完初中二年级,便无法再上学了。
表哥下学后闯关东了,我考取了灵璧师范。奋斗的汗水,使我们各自实现了瑰丽的东滩梦。这不,表哥当了沈阳市民福灯具制造厂的董事长,身价亿万;我也站了几十年的讲坛。
啊!可爱的充满绿色生机的东滩,您是我们童年的乐园,华梦的摇篮,人生事业的起点。
改革开放以来,东滩又浓妆艳抹,焕发了绿的风采,更富有迷人的魅力。
火车的一声长笛,宿州火车站到了。笛声打断了我美好的回忆,惊飞了一大串东滩上童年的故事。
1994年8月15日于沈阳一上海136次列车上
本文作者抱璞斋主,原名邵明宣,1941年生人,为灵璧向阳中学优秀退休教师,灵璧家园网超级版主,【磬乡文苑】版块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