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坊‖张五龙：微小说四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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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坊”是《毛白菜》微刊的一个特设栏目。每次我们将隆重邀请一位名家出场。或推出其最新力作，或介绍其成功经历，相信总会让您大快朵颐。

本期作者张五龙，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邵阳市诗词协会副会长。诗词作品发表于《中华诗词》、《诗词百家》、《湖南诗词》等刊物，大量作品散见于网络。曾获中华诗词学会2016年度中华好诗词奖、湘天华青年诗社网络主题诗赛一等奖。

心灵警察

晚饭后，我想出去走走，心灵警察拦住我。你到哪里去？”

“我想出去走走。”

“我也要去。”

“我想一个人走走。”

“切，一个人出去走？搞什么鬼名堂去吧？”

我坐下来上网，QQ被查看过聊天记录。不用说，我知道是心灵警察干的。

心灵警察总是提醒我：恩，聊QQ。无聊了，泡妹妹。躲开我就活了，看到我就要死不活。

不理她，可以。但警察总得执行公务：“想什么呢，你？想着出去玩了吧？想着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了吧？今晚哪也别去，陪我看电视。”

没完没了的爱情肥皂剧。心灵警察看得眼泪汪汪：“奇怪？你是铁石心肠啊！”

“有什么好感动的？都是假的。”

“我知道了，你们男人都是假的。对老婆是铁石心肠，对别人是柔情蜜意。”

无聊的肥皂剧，我看书。

“当着我就看书，背了我就玩得忘乎所以。看什么书？哦，勾起了美好回忆吧？看什么看，陪我说话。”

我想写点什么。心灵警察要履行审查的权力。

“写的是自己的经历吧？自己没经历过，怎么写得出。看哪！对我不满了吧？对我不满，也不要把我写成这样子吧？”

于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无奈地坐着，坐成了一个透明体。我的身体是透明的，我的头脑是透明的，我的手机短信、电子邮件、聊天记录、上班情况、交游情况都是透明的，我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晚上我做了个梦，心灵警察站在梦里，我的梦也是透明的。有心灵警察在，一切无处逃遁。

心灵警察看着这个透明体，很有成就感：

世界是透明的，安全是透明的。

广场上的树

冬天，广场空旷了许多。空旷的广场有些落寞。

广场中央是一棵香樟树，高大、枝繁叶茂，但孤零零地。广场临街，街对面是一栋高楼，高楼上一面电视墙，对着大树不停地播放广告。高楼下面是街道，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车辆、行人——赶路回家。

爷爷和孙子出现在广场上，是两个黑点。孙子走到大树底下，打量着香樟树。它有粗大的主干，视线往上，是枝桠；再往上，是冠盖；再往上，是高楼；再往上，是青黑的夜空。大树很高，高楼更高，像要压迫下来，孙子站立不稳，后退了两步。

爷爷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孙子。孙子的遥控车在广场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然 后径自朝大树开过去。它越过水泥的围圈，摇摆着爬到了大树的脚下，它试图爬上大树去，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终究爬不上去，绕着大树转了个圈，又爬出来，围着广场转了个圈。爷爷站在原地，视线随着遥控车也转了个圈。遥控车回到大树底下，又试图爬上树去，又转回来。一次，两次……

街上车子还在驶过来，驶过去。电视墙还在对着大树不停地广告，广场还是那样空旷，爷爷和孙子还是两个黑点。

爷爷站在原地，站成了一棵树。

创世纪

一群体形大于波音747的蝗虫从天空飞过。

蝗虫从欧洲到美洲，再到非洲，而后亚洲，最后大洋洲、南极洲。蝗虫所到之处，挟以飓风，发生海啸、地震，火山喷发，洪水肆虐。地球资源枯竭，最后毁于一次大爆炸。蝗虫无所攫取，飞向茫茫太空。

大爆炸后的地球，一片荒凉，四处充满化学垃圾和放射元素。人类和其他物种一夜之间完全灭绝。废墟中，幸存一位少年和中年母亲。

中年母亲决心承担起繁衍人类的重任。中年母亲和少年没日没夜地做造人运动，但徒劳无功。这个运动在大爆炸前有个美丽的称谓，叫做爱情或者快乐。这时，母亲的眼里涌出一滴悲怆绝望的泪。

奇迹，如果我们还相信会有奇迹，那么奇迹就在这滴泪水滴落到死寂的尘埃里时，发生了。

两只蝴蝶

那一夜，他喝醉了。那一夜，她接待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他俊朗落拓，她青春美艳。

他一进房间就抱住她，他的酒气喷到了她的脸上。她有些厌恶，这样的客人她见得多了，她料到他接下来就会像其他醉酒的客人一样迫不及待地在她身上乱摸，发泄他们过剩的精力。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抱着她一动也不动。

她把他放到床上，他拉着她的手，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请她不要离开。

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安慰他，陪客人开心是她的职业。她说：“先生，你是不是失恋了？有什么伤心事说给我听听？”

他说起了他的故事。他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司跑业务，长年四处漂泊。他的女友是他大学同学，他们相恋六年，他们的恋情只等着一套房子来做一个归宿。但他没有这个能力，他的薪水只够养活自己。他的女友对他的前途绝望，不能再等下去了，嫁给了别人。他把漂泊异乡的孤独、咬牙打拼的疲惫和身处底层的屈辱全都倒进杯里，一饮而尽。他也不怪谁，只想今晚求个安慰。年轻人的故事大多一样。

房间里灯光暗、红，她听得有些酸楚。她不停地摩挲他的头发，安慰着他：“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被自己安慰别人的话感动了。她也想说说她的委屈，但她无法诉说。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只是爱慕虚荣，上了男人的当，男人有家有室有身份地位，玩弄了她、抛弃了她，就这么简单。她决心出人头地，她选择了这种下贱的职业，她不恨他们，她麻木了，她只要他们的钱。

他把她当成了他的前女友，喊着女友的名字。她知道他需要什么，她答应着他的请求：“别离开我，好吗？”“好的，我不离开你。宝贝。”她不知道她心爱的男人在哪里，她把他当成她梦中的那个人。她的脸开始发烫，她在一点点地放松、打开。她想：宝贝，今晚我是你的新娘，我不离开你，我永远都不离开你。我的身体给了无数男人，但今晚我是你的，我的心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外面有脚步声，伴着酒精的淫笑声。他睡着了。她不忍心叫醒他。她默默地穿戴好，开始整理房间。到点了，她叫醒他，不得不赶他走。这是规定。

他的酒醒了，他对她的服务很满意。他出门时对她说，他还会来看她。她心里说不要了，再也不要了。但她没有做声，她不能拒绝客人。酒醒房空，春梦无痕。

生活还在继续。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但他开始想起她，在无聊的时候；她也开始想念他，在空虚的时候。一日，他们在街上擦肩而过，他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他。他们失之交臂，消失在茫茫人海，一切都会过去的，谁也没有必要认识谁。

春日里，阳光明媚，桃红李白。两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它们欢快、自由，互相追逐着，嬉戏着，快乐缠绵，飞越了红尘的所有烦恼，一点点地远去。

那是他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