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的捕鱼工具
陈其弟
吴江是江南鱼米之乡的突出代表,境内河网密布,据《吴江市志》记载,吴江境内有大小河流2600多条,50亩以上的湖泊荡漾有350个,河网密度每平方公里2.04公里。作为“靠水吃水”的吴江,渔业历来比较发达。县里有专门设立的水产公司,各个镇几乎都有渔业大队,俗称捕捞大队。捕捞大队是专门以捕鱼为生的组织机构,曾经存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
从公元前515年,公子光趁吴国内部空虚,与专诸密谋,以宴请吴王僚为名,藏匕首于鱼腹之中进献,演绎的“专诸刺王僚”的故事,到《吴越春秋》记载“吴人作鲙者,自阖闾之造也”,再到张翰的“莼鲈之思”,我们得知,吴国人吴地人与鱼的故事已经成为历史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吴江的“吴”,本身就是“鱼”的化身。《姑苏志》云:“鱼城,在吴县横山下、越来溪西,吴王游姑苏筑以养鱼。《续图经》云,吴王控越之地,本名吴城,方言谓鱼为吴,故误称耳。”在吴方言里,“吴”与“鱼”本身就是同音,而且“吴”与“鱼”在字源上也是同源的,“吴”是鱼骨架的象形,“鱼”是带有鱼鳞的鱼的象形。甚至是第一人称的“余”同样也是一个“鱼”的骨架,都因为吴人将第一人称发音如“鱼”。
以捕鱼为生的水乡先民,在捕鱼的实践中,不断出经验、出智慧,慢慢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捕鱼工具,利用这些工具可以更多更快地捕捞到各类鱼。吴江的渔具也是品种繁多的,在唐代就已经被陆龟蒙关注过,写下了《渔具诗》。
莫旦《吴江志·风俗》记载:“邑居水,乡人多业渔,而渔之具不一。唐陆龟蒙、皮日休尝为《渔具诗》,序其事。大凡结绳持网者总谓之网罟之流……至宋张达明为县宰,作《渔具诗》一十八首。”
莫旦《吴江志·来宦》又云:“柳楹,字安叟,东海人,宋乾道元年任,作《松陵渔具图》,待制鲁几序之,刻石。今存县治公堂之西壁。”
说明在唐宋时期,吴江的捕鱼工具已经引起了诗人和地方官员的注意,诗人吟诗,诗意盎然;县令柳楹,居然亲自“操刀”,画了一幅《松陵渔具图》(简称《渔具图》),还刻石放在“县治公堂之西壁”,此画直到明代弘治年间莫旦修志时还在。也许刻画的正是范仲淹《江上渔者》“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的情景,也未可知。
《吴江志·集文四》收录了柳楹《题吴江渔具图诗后》(即《松陵渔具图》)云:“致政待制曾公谓楹曰:‘仲兄尚书为吴江簿日,有《渔具图》,试为寻访。’楹问邑中老叟,皆曰兵火不存。有记其仿佛者,因令指点画工,据鲁望二十诗外,又增今渔者十事,并以呈。公喜,为作序、赋诗。公,诗人之冠冕也,见者莫不咨嗟敬服。此亦松陵一段奇事,不可不广其传。乾道元年冬,东海柳楹题。”
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在柳楹之前,柳楹的二哥曾任吴江簿,当时就有《渔具图》了。可惜毁于兵火。柳楹只不过是续此佳事,根据知情人的回忆及陆龟蒙的诗意重新摩画,并且增加了“今渔者十事”,也许是一册“连环画”。
关于此图,《(乾隆)吴江县志》称:“其图在明弘正间尚在堂西垣,至《献集》则但云刻石尚存。今则莫可考矣。”所谓“《献集》”即吴江人潘柽章(1626-1663)的《松陵文献》,成书于康熙年间,即在康熙年间《渔具图》的刻石尚存,到了乾隆年间已经“莫可考”了。
我小时候,吴江民间尚有一些适合于小江小河捕鱼的常用渔具,如扳杠网、罾、箍网、赶网、鱼叉、鱼罩等。其中,扳杠网规模最大,其网“覆盖”整条河流,起网需要多人合力扳动木制的绞盘,把整个网从水中提起,有被网住的话,就用另一种带有竹竿的小网兜将鱼兜住提上岸,如果鱼很多很大的话,就要动用小船摇到河心,再用前述网兜取鱼。其余捕鱼工具均可一人独立操作。
有关罾的使用历史记载,至少可以追溯到白居易《松江亭携乐观渔》:“震泽平芜岸,松江落叶波。在官常梦想,为客始经过。水面排罾网,船头簇绮罗。朝盘鲙红鲤,夜烛舞青娥。雁断知风急,潮平见月多。繁丝与促管,不解和渔歌。”罾结构比较简单,较之扳杠网小多了,网面大概有“八仙桌”大小,以两根十字交叉的竹竿,弯成弓状,竹子两端分别系在网的四个角上,再以一根竹竿的一端系在两根十字交叉竹竿的交汇点,另一端支撑在河岸边,将网放置在所选择的河中流,隔一段时间起网一次,将刚好游过罾网上方的鱼提出水面。
如果觉得所选地方不好,可以另换地方。扳杠网与罾的捕鱼方式有点类似“守株待兔”,并且还得看起网时的运气,决定是否有收获。
箍网和赶网的捕鱼方式要主动得多。箍网是一个长方形的网,两端分别系在一根竹竿上,使用箍网的人,腰间系一个鱼篓,沿着岸边选择下网地点,一旦确定,立即撒网,网掉水中后,网的一侧会在“沉子”的作用下,迅速沉到河底,而另一侧则浮在水面,在水中形成一个网的立面,这时箍网人要迅速将网向内箍起来,同时用系在箍网两端的两根竹竿在水中捣鼓,快速“合围”,然后起网看这一网的收获。箍网下网的水域较之罾要更靠近岸边,所捕之鱼往往也要小得多,以 鱼、鲫鱼、鲢鱼为主。赶网也在浅水区域使用,一般人要下到水里,以小鱼、小虾为主。
鱼叉和鱼罩这两种捕鱼工具更加直接和主动,都是发现鱼的活动后,直接“下手”的。使用鱼叉和鱼罩要选择时间和下手时机。一般在春季油菜花盛开季节的早晨,鲫鱼、鲤鱼、黑鱼等鱼类会成群结队地围绕着某处有水草的地方戏耍,一旦发现此种情形,是叉鱼和罩鱼的最佳时机,鱼给你的机会期是很短暂的,所以下手必须“稳、准、狠”,如果犹豫就会错失良机,一击不中,也会前功尽弃。如果运气好的话,一鱼叉下去,会同时叉住几条。鱼罩下去也会罩住几条,当然还得从鱼罩里将鱼逮住。
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吴江的渔业大队逐渐“上岸”定居,捕捞业开始被养殖业取代。先是外河养殖,再到围网养殖、池塘养殖,加之河道被污染日甚一日,要想在自然水域捕获真正“野生”的鱼也越来越困难。据《吴江市志》记载,1986年,吴江全县养鱼面积27.67万亩,养捕总产量3.58万吨,其中养殖产量3.29万吨。2005年,吴江全市水产养殖38万亩,养捕总产量7.89万吨,其中养殖产量7.49万吨。
如今,为了生态为了子孙后代,我们对太湖、长江两处江南最大的水域相继实行禁捕,就连“真正”的渔民也将告别捕鱼生涯,曾经的捕捞工具也会逐渐失去其应有的价值,也许会成为“农耕社会”博物馆中的展品,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