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周刊 ||重磅：龙鸣诗选和随笔
点击上方↑↑↑“一线周刊 ”关注我们
作者简介：龙鸣，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延河》《边疆文学》《滇池》《椰城》《中国诗歌》《四川诗歌》等。小小说作品散见于《微型小说月报》《微型小说》《精短小说》《辽河文学》等。
直待“图穷匕见”时
——诗写浅谈
龙鸣
“珂既取图奉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战国策·燕策》)，这是“图穷匕见”的出处，说的是事物发展到最后，真相或本意显露出来。可我更愿意将其意义链条生发一下，于是可以这样理解，云层一片又一片被剥离后，一阵眩目的霞光喷涌而出，光芒万丈！
于是还可以这样理解：对于一个诗学写作者而言，最初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跋涉，奋力拨开雾霾，抵近诗歌真相，最终由一名群体化写作者脱颖而出，以越来越清晰的面目呈现在众多阅读者面前。豪不讳言，在诗学这条艰涩的羊肠小道上，似乎我就是那个诚惶诚惶恐地献上“督亢地图”，待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准备纵身一跃，一刀致胜的荆柯。
可我仅是那个等待的勇士而己，刀锋在哪个环节出鞘，不得而知！我在茫茫黑夜中摸索，眼前一片尘蒙，未来莫可预测。这段征途倒底有多远？目的地在哪里？
这一切首先需要心智，更需要天赋异禀。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诗人张执浩在他的一些诗评中直言不讳地反复讲到“写得好的终究会脱颖而出，写不好的再怎么闹腾也不管用。”这句话的核心意思就是“只要你足够优秀，写作特点足够鲜明，你就有机会被人赏识，即便你的文字没有机会发表出版，但你的作品总有重见天日之时。”反之，一大批在文学这条独木桥上只图虚名，胡乱折腾的群体性写作者而言，最终只能自生自灭，难逃被文字海洋淹没的命运。
那么，除此以外，有没有另外一条攀上文学殿堂，摘取诗歌明珠的路径？当然有，“生活阅历和人生经验，前者需要你用肉身去穿越，后者需要你具有一只强大的胃，去吸纳，去消化，然后从中提炼出你对生活的态度和审美眼光（张执浩）。”
如何归类吸纳、如何总结消化？张执浩认为，“让语言摆脱僵化与匠气，让沉默的字词发出声响，制造出画面感来；让笔下的声音和画面令人耳目一新，充分唤醒我们记忆深处的某些生活片段，并藉此获得心灵的愉悦感。”
先说生活经验。如《晃来晃去的眼珠》：“一个不是轻易可以动摇的人∕无法左右自己的眼睛∕在一张脸上做相同的动作∕晃来晃去的眼珠∕多像一对孪生兄弟∕舔舐同一本书∕占据一张女人的脸∥它们怒目圆睁，却从不彼此仇恨∕它们有着相同的悲伤∕却各流各的泪水。”从肢体部分提炼出生活感悟，这是一种生活经验，先论述再描写再论述的言说结构，由物及人，借助拟人的手法，呈现出的内涵是多维度的，可哲学、可伦理，还可以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人与人之间的生存际遇，给人一种阅读上的愉悦感。后来我在一次偶然的阅读中发现，居然有一位年轻的知名诗人也用过这个意象，这并没有让我沮丧，反觉欣喜。不管是谁先创造了这个意象，起码说明自己具备了从平凡生活中攫取生活经验的能力。
再说现场感。如《对望》：“与对面高楼上的女人对望∕每天在同一时间同一位置∕他望着她∕是为了让她能望着他∕他们共同拥有一条深渊∕两个对望的人∕不敢走近对方一步∕两个对望的人∕会粉身碎骨∕两个对望的人∕关掉灯，各自离开阳台∕身后的深渊像夜色一样更深了。”在这种高楼林立的现代生活场景中，两个生活悠闲自在却毫不相干的男女，彼此打量，相互欣赏发展到不约而同地相互揣度，如果他们己婚，便囿于现实礼教，如果未婚，又慑于家庭、性格及其它诸多未知阻力，最终无法逾越对面的高楼，近在眼前却如远在天边。如《洛神赋》中的曹植与洛水之神，人神相割，终不能接，这令人多么纠结，又多么神伤……现场静水微澜，水下却暗流涌动，让人心与情感交替撞击，乃至撕裂。
还说忧患感。当下，部分诗习者热衷于写一些小情绪、小感觉，以熟谙那些娴静隐忍的诗写语境为时尚。我则不以为然。古人云，“文以载道”。诗歌作为文学手段，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必有所担当，承载相应的社会使命，有所忧患，有所救赎。我致力于这样做。如《失落》：“他的失落，是一座村庄∕有时还是背部的鳞片或几只洋葱∕此时的他，走在荒芜的洋葱地里∕荒草漫过他的腰部∕夜色追上来∕枯死的池塘∕让他心生茫然。他一片一片……剥下自己∕在祖先的祠堂前∕一只手剥洋葱∕另一只手，擦拭双眼的样子∕像是在安抚两只忧郁的洋葱。”两年中，像这样的寄予乡愁，表达出在工业时代农村现状的一种揭示与忧患意识的诗作占了我整个创作的较大部分。它们多半借白描环境、陈述现状为主要手段，以拟人、比喻等为主要修辞手法，感情在巨大的隐忍中行走，措词力求落到实处，调动每一个动词或名词的能量，在平淡的叙说中逼近诗歌本源。而《一条江豚》则对自然生态的隐忧，《会议记录》是对人文环境的批露，抑或是一种善意的忠告与揭示。诗人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通过分行文字，我致力于营建一个与周边世界的互动平台，在这个平台上，我可以突围自己，向广袤空间发出声波。
还说说人性。人性是善的，人性又是恶的；人性是单向的，人性又是复杂的。用分行文字多维度解剖人性，坦陈性灵，是一个诗人的应该努力的方向。“原要看看两面是何形状，谁知他们个个头戴浩然巾，都把脑后遮住，只露一张正面，却把那面藏了……猛然揭起浩然巾，识破他的行藏，登时他就露出本相，把好好一张脸变成青面獠牙……”（李汝珍《镜花缘》第二十五回）写的两面国的人行为或性格的多面性，难以琢磨性。两年中，我一边行走大地，一边捉笔如刀，试图用分行文字探知人性善恶。如《我朝空中抛出一只鞋子》：我不介意她在风雨里，单腿独立∕不介意她会，歪歪斜斜∕走在马路的哪一边∥一个失偶，孤独的人，在雪地上∕留下一行干瘪的单行线∕她找不到一扇门∕一跛一跛，踩在∕自己的虚弱上∥如果，我朝空中∕抛出另一只鞋，一个人∕会不会，与自己并肩？∥我望了望天空，我手里∕还剩一只鞋。类似于一种拟人的手法，从抛鞋至失鞋，再到寻鞋，人性在反复无常中摇摆，在抛弃的肯定与否定中纠结，在善恶与救赎的两个向度间奔命。最终，很有一部分人仍然拿不准到底要不要与另一只鞋合二为一，并肩前行……这常常就是我们纠结的啊，是我们大多数人犹疑不定的现实境况啊！而《忠告》则批露了年轻轻狂的无知与两面性，表里不一而最终落败；等等，不一而卒。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在诗学的百花园里，相较于硕大无朋，壮观艳丽的牡丹，我只是一粒细如尘埃的米花，学习牡丹盛放，莫如说虽怀一腔侠气正义之心，却拿一副单薄的身板在效仿勇士，等待冥冥之中“图穷匕见”那惊魂的一刻!
（2019年5月7日于赤壁）
龙 鸣 诗 歌 22 首
1.我朝空中抛出一只鞋子
我朝空中抛出一只鞋子
我不介意她在风雨里，单腿独立
不介意她会，歪歪斜斜
走在马路的哪一边
一个失偶，孤独的人，在雪地上
留下一行干瘪的单行线
她找不到一扇门
一跛一跛，踩在
自己的虚弱上
如果，我朝空中
抛出另一只鞋，一个人
会不会，与自己并肩？
我望了望天空，我手里
还剩一只鞋
2.油 菜 花
我，是黄的。
油菜花，也是黄的
一垄垄地开，一垄垄地开
她们结的籽，是黑的。
我的头发也是黑的
它们老迈时
是白的。
油菜花，高高低低地站着
呼吸挨着呼吸
我不小心
碰落的那一瓣，也是黄的
母亲的头发，是白的
她不知道
我的果肉，也将是白的
3.父亲的枇杷树
我的父亲在果园里
踱来踱去，一会儿从自己体内
走出来。一会儿又像枇杷树
那样咳嗽
我的父亲，他不吝惜更多的裂缝
他不吝惜把更多的枇杷果
塞进体内
枇杷叶，一年四季绿着
而枇杷树，唯一想做的，就是
怀有一个老父亲体内，
尚未熟透的果子
它们有时酸，有时甜
4.忠 告
三十九岁的行长
毛孔里挥舞着，呼呼生风的
刀枪。
我愿当他的一个敌人
但不会射向他，一支甜蜜的箭
我朝他折下一根橄榄枝
他却抛给我一面盾牌
“他的听觉有些漏风”
他父亲也这么说。
意料中的事——
烂尾楼，沉淀贷款，绯闻，
诀别而去的女人……
一些生锈的往事
在我心上割来割去
5.失 落
他的失落，是一座村庄
有时还是背部的鳞片
或几只洋葱
此时的他，走在
荒芜的洋葱地里，夜色追上来
枯死的池塘，让他心生茫然
他一片，一片……剥下自己
在祖先的祠堂前
一只手剥洋葱
另一只手，擦拭双眼的样子
像是在安抚两只优郁的洋葱
6.枝和叶的问答
你还是讲不明白，一片叶子上
黄如何驱赶绿
你总是塞给我新鲜的树叶
如果一定要留下什么
就把枯萎送给我吧
让我亲眼看一看
生如何穿越死
叶脉如何蹚过我掌上的河流
你还在纠结一些旧居啊，祖先们
留下的家什啊！
这没什么！要留就留下
深刻的皱纹，留下脚掌上的老茧
千万记得留给我
瓦檐下滴滴嗒嗒的风雨
7.唱 和
唱到《我和我的祖国》时
她的双肩耸动一下
喉咙里的光也耸动一下
眼角的泪珠也耸动一下
埋在地下的骨头
还有硝烟，大年三十
想流一次血。为土地。
扛长枪的人，已碎成
一地透明的玻璃
她模仿着，收集满地的光
我也愿，替一个歌唱的人
流同样的泪水
替所有人的春天
掖住体内的光
不让它们，轻易说出
一个虚词里，坚实的爱
8.路从我眼睛里延伸而去
路，从我眼睛里延伸而去
可我看不清它的尽头
雾呵雾呵
只给我两盏车灯
灯光迷离，落魄
它们还将在虚妄里熄灭
我为此感到困惑
低沉的暮色下
有人原路返回
在出发的地方寻找眼睛
9.一条江豚
搁浅后。孤寂扭动了一下
尾巴。我看得很清楚
看清楚了，一粒砂子
幽冷的悲伤
我们交换呼吸的
样子，像江水宽广的背鳍
孤独吐出了孤独
忧伤放下了忧伤
我们同时
把绝望当成了一支桨
把泪水当成了一片海
10.壁 虎
灯光还在抓挠着窗玻璃
脚趾怀有夜色一样的沉稳
我们对视。把呼吸压进喉咙
彼此递过去的鼓励
透明 坚挺
需要一只蚊子或飞蛾
降低人间的饥饿与战栗
需要一盏孤灯
消除它背上的长夜
它的狠，剧烈，无助
它的尾巴，脆弱，痉挛
11. 对 望
与对面高楼上的女人对望
每天在同一时间同一位置
他望着她
是为了让她能望着他
他们共同拥有一条深渊
两个对望的人
不敢走近对方一步
两个对望的人
会粉身碎骨
两个对望的人
关掉灯，各自离开阳台
身后的深渊像夜色一样更深了
12.会议记录
那么多缺乏逻辑的话
墙学会了沉默
那么多张肥硕的屁股
椅子已经懂得忍辱，负重
那么多张嘴，一一张开
多么迷恋，互道珍重
那么多只黑蚂蚁
多么急于，从纸上撤退
那么多只耳朵
学会了左边进，右边出
那么准点赶来，只为准时离开
……
那么多，那么多
像一根白头发那么憔悴
面对话筒，他们
略显痴呆
13.琐 碎
像精明的灰尘一样
他一路抛岀黑芝麻
老年人都说，“要耗尽一个人的
一生，莫过于往池塘里撒
下一把油菜籽。”
投水的幺姑，至今在水下
摸菜籽。
岸上的人，正一把一把扎紧
芝麻秆。太琐碎了
人和鬼，无非一把无法入睡的
灰尘。
他蜷曲自己幼小的身体
含住左边那只乳头
不明不白地，进入梦乡
14.路 过
子宫里，我常常练习倒立
那些倒着走路的人，倒着哭泣的树
让我过早地懂得辨认
人世间的泪水，如何落到天上
我把肉身，寄存在几间房子里
把青春交给一个女人
生养几个孩子。来不及
写下一份遗嘱。来不及
最后一次忏悔。来不及……
在土地深处，我埋名，隐姓
删除留在尘世的一切
在阴间，我也要努力
装成一个问路的人
15.叶落方知秋已到
经过一片森林
必定会与一棵苦楝树相遇
必定有一片，黄透的叶子
打在另一片叶子上。树身必定会
倾斜一下。必定有一颗苦楝子
砸在地面上。林子深处
必定传来脚步声……
站在秋风里的那个人
与树叶一样战栗
爬上树梢的那个人
不知会坠落在哪片叶子上
16.风在吹
一个去往刑场的人
会有风，在耳边发岀告诫
剩余的路，无非就是空白
它推送他的后背
他推送一具人形的绝望
绝望推送一片空白
天地是个巨大的空白
“一块忏悔的
污渍。”它还说
风，推送一副空空的铁镣
铁，铐在一块冰凉的空白上
他说，阳间的人
才配拥有一块墓碑
17.窗 外
在阳光下行走
无需在皮肤上，寻找岀口
一个囚徒看到，头顶的天空
快速闭合。焦虑，恐惧
听见黑暗，在身体里跺脚
“我要交岀罪恶”
他对窗口说
他身患暗疾
从内脏上往外掏病毒
使劲抠天空的疤痕
一把忙碌的手术刀
沿刀口，深入身体内部
聆听皮肉急促的切割声
18.回 声
空气中夹带着草香
我通过还在生长的骨胳
找到母亲的脚趾
她的背影，总是与夜色
一同垂下来。她冲着黑色田野
发出一阵声音
旷野上的草垛，构成了
那些回声的反射物
多年后，我也同母亲那样
发出多道回声
城市里的钢筋水泥
构成一道道封闭的障碍物
它们冰冷，生硬
无法通过反射物
回到一副发声器官
19.剪 纸
剪一棵桑树。手搭凉棚的孩子
脸上长满树叶。树荫下
她举起的五指，抽出嫩枝
上面有新蚕拱动
剪一条黄毛狗。几条狗崽
奔过来，似是惊喜于归来
的亲人，捎回两只乳房
一只用来吮吸
一只用来挤出眼泪
剪一幅犁耙。前有老牛开路
后有落日，沉入湖底
鸡鸭各归其位
剪一阵炊烟。需要一张
天空那么大的纸
需要一场丰年好雪
它们又白又轻，在剪刀下
一阵风，无影无踪
20.开茶楼的莼川女人
空空的茶楼。两只空杯子
不再交换位置，不再交换
彼此剩余的暧昧
两副私奔的皮囊，不知道
茶什么时候凉下来
在赤壁，茶坊是旧的
茶楼是新的。
她从不搬动古人的
那部《茶经》。他们走了
她就使劲敲心底的茶垢
每天，她都要练习
如何沏好一杯茶
不断地揭开盖子
让他保持苦涩与悲凉
21.晃来晃去的眼珠
一个不是轻易可以动摇的人
无法左右自己的眼睛
在一张脸上做相同的动作
晃来晃去的眼珠
多像一对孪生兄弟
舔舐同一本书
占据一张女人的脸
它们怒目圆睁，却从不彼此仇恨
它们有着相同的悲伤
却各流各的泪水
22.游走的月亮找不到夜空
对于夜空中的月亮
我们对视太久
它就会掉下来
溅到我手中的碗里
饮下碗中物
我发岀了月一样的白光
在白天，你会看到
一只游走在人间的月亮
怎么也找不到一片夜空
“一线周刊”推荐当代一线诗人、作家，兼顾社会热门话题，影视点评，随笔、小说、散文等文学类题材！
《一 线 周 刊》 团 队:
顾 问：王跃强
总 编：心 语
主 编：叶庆松
特约主播：金运生 雪倚梅影
美术编辑：站在唐古拉看海
微信号：心语q1366096ww
做一个温暖的公众号
长按关注：一线周刊
把时间交给阅读
往期经典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