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的一次争执

如果家里没有老人，也没有孩子，就只两个成年人的话，气氛就会因为过于简单化而趋于沉寂和冷清。

而家有老人的气氛，生活的味道更浓郁。老人的讲究和身上散发出来的长期生活造成的以生活本身为美的泰然态度，沉浸到生活细节里去的从容与幽雅，都有一种颇具发散功能的感染力，让整个家庭都弥漫起这种以日常生活的细节为美的融融之乐中。

过年的时候，父亲让去超市买酸奶，而且一定要用他的卡，不肯让我用自己的现金。给卡的同时还给了一张购物小条，说这小条上有上次卡上剩余的钱数。买了酸奶，结账的时候发现卡上原来的金额与小条上不符；仔细一看，这字迹都已经模糊了的小条上的日子竟然就是今天！2月1日！不过更仔细地一看，竟然是去年的2月1日，而今天又是一个2月1日，正好是一周年了。现在用的这张卡和那张旧的购物小条所应对的卡，早已经不是同一张了。

父亲一个人生活，很多事情都顾不上，却也有很多事情都是有自己习惯的秩序，比如这卡上的金额。这种记挂在悄然变换的又一年里，被他记混了。

和老人一起生活，就一定要顺应，即便要改变他的某种做法也应该润物细无声才好。

比如，父亲吃饭的时候桌子上总要习惯性地垫上几张报纸，有时候连报纸都不是，而是街上随手发送的那种广告。吃着吃着饭，一低头就会在视野里出现那些广告上赫然的大字：XX炎、X带、X萎、X疮……

而我洗碗的时候一直开着水龙头的做法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因为节约的洗碗方式一直都是先用上遍的洗碗水，比较浑浊与粘稠了的那种。然后再用清水，用完了并不倒掉，留着下次再用。如果说这个原则我接受起来有一个过程，但是还能从节约与环保的角度予以理解的话，那父亲另一个习惯就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让父亲改一改了：他一直在洗碗池洗脸、甚至洗衣服的做法，会将周围的餐具污染上肥皂。

另外一个习惯是，一定要把用过的炊帚放在池子里，这样任何一次水的使用都会让炊帚被洒湿一次，永远也干不了，毛刷之间很容易滋生霉菌。自己挂起来一次，他就一定要摘下来放在池子里一次。这件事在过年的时候终于酿成了一次冲突，一次虽然不大，但是在我们父子之间极其罕见的冲突。

这一天在我再次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父亲依旧坚持己见，认为拿出来会湿了板子，挂起来会滴答水……我便突然急躁地说那至少我在家里的时候一定要拿出来，我走了就不管了！语气自然是很生气的那种状态。

父亲不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出现了罕见的凝固。这大约就是长期一起生活所产生的那种生活习惯的细节的摩擦甚至矛盾吧。

第二天的某一个时间，他突然很严肃也很平和地说，不说那个事儿吧，就说你的态度，怎么能那么说话？

而我也早已经不好意思。却选择了不说态度，只避重就轻地说着那个事儿本身：嗯嗯，其实炊帚怎么放着都行，各有利弊……

生活细节上的这种冲突实际上是耳鬓厮磨的在一起的生活中的题内之义，不管那争执的内容是什么，其实侧面正说明了家庭团圆的日子还在进行，父母子女还在一起的幸福依旧持续着。炊帚怎么放着，真的不是问题，只要家人愿意，坚持，我们实在没有必要一定要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改变。

甚至，后来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不禁会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