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骆艳英的诗
骆艳英的诗（七首）
骆艳英
一张照片
-—写给昭昭
那时是秋天，默雷花园的餐桌上
碗盏盛满暮色。对于食物
我们习惯于把敬意献给舌尖
吃蔬菜长大的孩子
见到老友，总是词穷
灯光把你的双手引到我肩上
这双写过大雪写过江山的手
此时，如梅花落在尘世
夹带着雪的凛冽，似英雄落寞
围桌而坐的一群人
围着一些陈旧的事物
厨房，日记本，二胡，诗歌……
秋风在墙外耳语
“我是活在旧词章里的人
安静，孤绝
一痛就是一场大雪
一冷就是梅花”
然后，你给我们说半夜遇鬼的故事
说疾病不治而愈
说英雄被投入冤狱
仿佛你就是那个脚着木屐的英雄
仿佛你已被治愈
送你一枝艾
送你一枝艾，再送你一整夜无眠
趁星星还在夜空繁忙地眨着眼睛
趁太阳还未穿起火焰的衣裳
不必惊动汨罗江，就站在江边，站一小会儿
让风吹过脸颊，看啊，你的身体开始闪光
你的身体怀抱楚辞，任由放逐的汉语
控诉一条江的毫无波澜
风依旧吹过脸颊，你有没想到：
人生何其疼痛，又何其漫长
送你一枝艾，再送你一卷叹息
此时，夜深人静
鱼群尚未入眠，江面上
漂浮着一片鳞光，像你在黑夜里
努力睁大的眼睛。浪漫已经丢失主义
看啊，你把身体投进水里
关于山川湖泊，关于家国天下
你所经历的一切，到头来
只与一具躯体的寒冷有关
芹塘所见
芹与芹相望。我所认识的芹
长在水里的芹，都在这里彼此相望
香樟树下，古祠堂被风灌满
他们聊天，新茶从杯底浮起
一些事物靠了过来，书生
小姐，花园，两只麻雀
踩着昆腔的鼓点，从风中散去
唱不尽的人间繁华
无法掩饰的心头悲喜
仿佛世间所有的道路
都可以通向古戏台
落到剧本里的命，更深的时光
槐花树下落寞的书生，无依无靠
像一堆雪，堆在小姐心头
村庄如此之远，我
独自在桥上，看见春天
终于，将流水打了个粉碎
芦苇。或者过沃洲湖
过沃洲湖，我们又一次觉悟
桃花比烦恼更多，诗歌比黄金更少
除了桃花，水边还生长芦苇
低调，疏朗，敏锐
像一排银针，闪着冒险的光
想为她准备辽阔的秋天
想与她一起顶风
流一小会眼泪。天地之间
她是光芒，也是慈悲
3月29日，夜宿茅洋
从乌泥岗到茅洋
溪水再一次流转人间
山路盘桓，黄昏却并不颠簸
日光，一点点稀少
围墙外，晚风正试探着海棠
我们到来之前
废墟与盛装彼此抵抗
旧工厂，在一亩油菜地里
切换着存在的意义，并借此
向蓬勃的春天谢罪
灯光下，一只沉迷于滚动的鼠标
开始以夜色思索遗弃与更新
三月的夜，还是有些冷
李白写过的月亮
随着山风孤悬在茅洋
白掌柜起身走向壁炉
她的身影，往返于火焰
番薯温暖，迷人的颜色与香甜
而夜的铁锈，开始赞美：
青砖与瓦片的相聚
鹅卵石与婆婆草的重逢
初冬，寻访更楼古道
初冬了，越来越少的云朵
擦拭着天空
越来越厚的树叶，扑向人间
我走在火焰之间
火焰并不将我焚烧
我走在青石之间
青石也没有将我记起
初冬的古道，互相交叉的树枝
在我们头顶一路交换着秘密
只有树叶与树叶
才熟悉彼此的历史
并互相致意
关于西风，是为了说出古道
碗瓷为何破碎
露珠为何冰凉
鸟鸣的声音为何出人意料
瘦马一出树林，就容易踏雷
夜宿鹿门
那头鹿有没有来过
真没那么重要
或许，她曾自投树林
腰不斜，心不空
也曾经想与尘世为敌
结果发现，与尘世和解
才是丛林法则
背叛或者反背叛
都只是在完成一个臆想
事实是，她选择逃离朝廷
朝廷也从未对她挽留
楼下打牌的几个人
借着一把纸牌飞扬旧日青春
同时，夜雨滴答
夜雨正飞向旧日瓦檐
这样的夜晚，那头鹿
突然地，想起自己的身世
她知道，夜晚不需要月光
只需要彻底的黑
骆艳英，女，浙江省作协会员。上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诗歌创作，走失20余年后，与诗歌重逢。有少量作品发表于国内文学杂志。出版有个人诗集《鹿鸣呦呦》，诗歌合集《越界与临在》。偶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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