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乡愁”同题征文60】王才兴：【过 年】（散文）
过 年
春节前，村里人都要祭拜祖宗。村里称祭拜祖宗为过年。祭拜的日辰，择在除夕前农历逢单的日子。过年前，父亲早早把桑树条、树桠用锯子、斧子断成小块，垒在屋檐下晾干。木柴火力旺，待过年时，父亲才把干燥的木柴搬到灶仓作柴火。母亲一清早起来，用井水把鱼肉等食材一一清洗，切块。花上半天时辰，耐心细致烹制肉圆、蛋饺、红烧肉等。
午后三点左右，父亲把八仙桌置在屋中央，三面摆上凳子。母亲把烧制的菜肴一个个端上，荤素搭配好。桌子的南面，放上年糕、团子、水果等。父亲总忘不了置两包香烟，他说，爷爷喜欢抽烟。母亲把碗筷整齐摆好，父亲将搪瓷杯中的黄酒，缓缓倒入酒盅。母亲小心翼翼点燃蜡烛，再在烛火上把三支香点燃，插入陶瓷的香炉。
青烟袅袅，醇香扑鼻。母亲走到门口，敞开门扉，朝屋外细声呼唤：“老祖宗，今天家里过年，年夜饭备好了，大家都来吃吧。”呼毕，把门轻轻阖拢，留一条细缝。母亲再三关照我们，肢体不能触碰桌子凳子，因为祖宗坐着，不能惊扰他们。此刻，幼小的心陡地虔诚了许多，言行也变得谨小慎微。
桌前泥地上，安置一捆稻草。全家依次屈膝跪在稻草上，合手向祖宗行礼跪拜，心里默默许愿。母亲最大的心愿是全家健健康康，不要得病。那时贫穷，生不起病。她常说，巴望来年一家人脚趾不踢破一个。父亲的愿望是新年风调雨顺，田里有个好收成。我知道，他牵挂的是一家老小的生存，农家的日子得靠天吃饭。自懂事起，父母常对我嚷嚷，要我读书有出息。我心里默默念叨，祈望祖宗保佑我读书有出息。至于读书究竟如何有出息，只是迷茫混沌，懵懵懂懂。
三支香燃尽时，父亲已经斟了三回酒。全家对祖宗第三次跪拜。母亲开始在旧铁锅内焚烧纸钱。穷，买不起锡箔，用的是黄纸织的元宝。她喃喃地对祖宗说，这些钱，给你们在阴间花。不够花，待“七夕”时再烧给你们。结束时，母亲总会盯着酒盅看，神神秘秘地说，酒盅内的酒浅了一截，祖宗们都喝过了。此时，她严肃的表情开始舒展，眉宇间仿佛添了笑意。
许多年后，我总算圆了愿望，书包翻身，客居异乡。父母随我们一起住进了商品房小区。作别老家时，父母恭恭敬敬把祖宗“请”到了商品房小区。于是，每年过年就在小区住屋祭拜祖宗。
今年，母亲早早买了上好的锡箔，利用空闲，一个人默默折好“元宝”。过年前，母亲告诉我，小区的许阿姨说，现在生活好了，过年时不要用肥胖的勒条肉，改用蹄髈，让祖宗吃好些。我表示赞许。父亲也把平时舍不得抽的中华烟放在祭桌。
仪式开始，我蹙眉沉思，在祖宗跟前，许什么愿呢。自然，全家平平安安是我最大的心愿。还有，祝愿女儿来年生活美满、工作顺利，也是内心真切的希望。蓦然，一则微信的内容在脑中闪现，说，市场上出售的年糕中都放了添加剂，吃起来特别爽口有味。倏忽间，心里便闪现了愿望：愿所有祖宗在天之灵，保佑他们的子孙能喝到没有污染的水，饮用安全的食品，呼吸着纯净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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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王才兴，江苏无锡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散文协会会员。曾出版散文专著《桑梓有灵》（中国文联出版社），作品发表在《人民日报》《北方文学》《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苏州杂志》《太湖》《翠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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