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秦文学】 李爱霞 ：【妈妈的蚕儿亮了——吃闲饭的】 (小说连载四)
妈妈的蚕儿亮了
(四) 吃闲饭的
文/李爱霞
转眼就是秋深，同学们从家里带来各式各样的纸把窗子裱糊起来，风在窗外呼呼的吹，大家在里面扯起嗓子读书，偶尔风声大，偶尔书声大，此起彼伏不相上下。张老师一个人既是校长又是炊事员还是带课老师，却也不急不躁把三个年级的课安排的井井有条，数学，语文，美术，毛笔字，音乐课，体育课一样都不拉下。
体育是乡村孩子的最爱，这些从小生长在田野里的孩子，没见过什么洋气的体育器材，所有的器材都是自带的土特产。女生用大人编竹筐余下的竹簧或者直接拿着在山上砍的那一段葛藤当跳绳进行比赛，比赛的花样繁多，双脚跳，单脚跳，跑跳，接力跳，一截截短短的竹簧或葛藤被挥动的风生水起，女孩子的欢声笑语让四周农户家的狗儿，猫儿都可劲儿的撒欢儿。男生们最偏爱“斗鸡”游戏，他们两两结对进行淘汰赛，比赛时一腿高抬，一腿蹦跳，抬起的那条腿一律都高挽着裤管，跳动的那条腿一律把裤管用麻绳扎住，裁判一声令下，只见操场上解放鞋，布鞋，龙草鞋，还有尼龙绳编的鞋花花绿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哪一只脚丫都不甘示弱，哪一只鞋都不愿失败，都想把对方高高抬起的那只腿打压下去，拼尽全身的气力跳动进攻，后退缓冲，再跳跃进攻。最后，总有体力不支的那个被斗的一屁股瘫坐在地，惹来一阵大笑，那胜了的也不轻松，气喘吁吁的连忙去扶，嘻嘻哈哈的商议明天继续战斗。
子格正和同学们比赛跳绳，英子从教室墙角露出半个身子向她招手“来，子格，这个给你当文具盒，这是夏天我们俩一起捡知了壳在三爷那儿换的。”三爷是村里医疗合作社的赤脚医生，他的手艺也是子格的曾祖父教的，三爷本不是双台人，十多岁时差点被国民党抓壮丁强拉走，正碰上子格曾祖父去洵阳城给那个于连长妻子看病，曾祖父看着三爷人小可怜，就认了干儿子保回来。从此三爷就随了蓝姓在双台扎下根，成家后曾祖父把学堂那一院房子分给了三爷。解放后子格的外爷因医术更精湛些被招进了本地的战备医院，三爷在村里当了赤脚医生，在子格的记忆中，三爷一直就没上坡做过农活，一直在那间独独矗立的药店里给四里八乡的人扎银针，开药治病。也不知从啥时起，孩子们中流行用纸盒装文具，装自己的小零钱，小布包，当然也包括一些小秘密。三爷那高高的药架上一排排摆放的药盒子是台上台下孩子们心中的宝，但三爷绝不白给，捡十几二十几个知了壳或者采一把时鲜的药材都可以换一个，三爷告诉他们知了壳学名叫蝉蜕，可以明目清火。子格和英子在夏天就捡了好多知了壳，每人换了几个准备上学用。
英子和子格是同龄的，可英子的父亲老胡却死活不让她读书，老胡是生产一队的队长，解放前一直给地主放牛，大字不识一个，却像《红楼梦》里的王熙风一样有极好的记性，几个月内全村社员上工情况他随口报出来绝对和会计记得不差分毫，又因他勤劳苦干被社员推选为队长，他就固执地认为念不念书无所谓，自己不识字照样管理一生产队的人，他还常在大会上批评社员不该让吃闲饭的女娃子上学，命令社员让这些“吃冤枉讨烂帐”的女娃子不要上学，在屋里帮大人带孩子，做零碎活，好让家里所有的劳力都早早上工。他安排英子每天的任务就是放牛，找猪草，带弟弟，捡柴禾，还下命令不许英子去学校操场玩。
可每天早上英子总会悄悄赶着和子格同时起床，然后眼巴巴地瞅着子格的书包，这时子格总要给英子看自己的书，教她认一两个字，让英子用木棍在地上练习书写，下午放学子格还会考查。所以无论天晴下雨，放学时英子总在村口的大桦栗树下等着，子格给英子讲连环画书中看到的故事，讲孙悟空大闹天宫，讲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听得英子更加羡慕，当晚和父亲吵闹着想上学，粗鲁的老胡对英子破口大骂，还故意放声对着一墙之隔的子格家喊“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上学不如早嫁人。”英子豁出去在地上撒赖，哭喊着不带弟弟了，老胡一生气抡起正舀饭的锅铲打破英子的头，英子的母亲也放声大哭起来，一院子的鸡犬不宁。
墙这边子格妈妈长长叹口气，对子格说“好好争气，把书读好，长大去上卫校，把老蓝家的手艺传下去，看谁还敢笑咱们家两代两窝女，个个吃闲饭”子格用力地点点头，暗暗发誓要年年考第一，把学上到北京天安门去。
子格家隔壁16岁的招弟不认一字，常年和父亲一起出工，每天累得汗水淋漓，却只能当半劳力挣五分工，偏巧招弟饭量大的惊人，无论怎么都感觉吃不饱饭，惹得父亲十分讨厌，天天像老胡那样恨颠颠地骂招弟。有一次他到邻村赶事场和别人斗酒，竟随口把招弟许给那个近30岁的光棍升娃子，升娃子高兴的当下磕头喊岳父。招弟知道后第一次激烈地和父亲顶撞，父亲抡起锄头去打，招弟一个人披头散发的跑到山上号啕大哭，却撞上了村里的二流子，二流子嘴里胡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脏话向招弟扑来，招弟顾不上抹眼泪，起身狂跑，却不小心从山崖掉下摔坏了胳膊。她的父亲不但没有后悔，反而更嫌招弟吃闲饭，准备让招弟春天出嫁。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苦李子，原名李爱霞，中国作协会员，有作品在《诗刊》，《绿风》，《延河》《诗歌报月刊》等各类报纸刊物发表。出版诗集《李子不苦了》，散文集《花在飞翔》，诗歌合集《脸谱与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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