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长征:匆匆过客,苦命妇女的群像——白嘉轩的前六个女人

一曲曲女子的挽歌
——试论《白鹿原》中的女性形象


文/谭长征 
引言
陈忠实先生的长篇小说《白鹿原》以深沉、厚重的笔墨,描绘了清末民初到解放初期这半个世纪里,白鹿原这片古老土地上的风云变幻和恩怨情仇。作品自问世以来深受读者喜爱,后来又陆续被改编成话剧、秦腔、电影和电视剧等。作为家乡就在这部小说原型地——白鹿原的我,对这部小说就更是爱不释手,前后阅读不下三遍,里面的人物、地名和相关历史事件都历历在目,亲切可感。
那么,作为一部讲述上世纪旧社会故事的小说,何以能得到新时代读者的青睐?我想除了其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淳朴浓厚的地方特色外,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作品中塑造了许多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小说就要讲故事,而人物塑造的好与坏直接决定着故事的精彩,关系着作品的成败。
《白鹿原》中的主要人物性格各异,特点突出,真实可信。比如:封建传统的践行者白嘉轩,阴险毒辣的伪君子鹿子霖,浪荡负义的投机者白孝文,野性豪狠的叛逆者黑娃,矢志不渝的革命者鹿兆鹏,忧国忧民的大儒者朱先生等等。同时作品还塑造了不少各具特色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是旧中国妇女的代表,她们虽然性格各异,但是大多数的结局都是悲剧性的。她们的悲剧既是个人的悲剧,性格的悲剧,女性的悲剧,更是社会的悲剧,历史的悲剧,民族的悲剧。她们悲剧的一生谱写了一曲曲旧时代女子的挽歌。
当我们读完小说掩卷沉思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们悲凉的身影和不屈的灵魂,就不由得去思考,去总结,去探寻。如果说这部作品对历史、文化和民族的反思是第一位的,那么对女性悲剧命运的反思与追问应当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个方面。
本文选取了小说里有代表性的几位女性来探讨:匆匆过客,苦命的白嘉轩前六房女人;恪守妇道,死于瘟疫的吴仙草;从一而终,淫疯而亡的兆鹏媳妇;敢爱敢恨,叛逆惨死的田小娥;英勇不屈,含冤牺牲的白灵。
文章主要以女性的性格特点和觉醒反抗意识为考量因素,结合时代背景和社会成因,剖析了女性悲剧的根源;指出了在那个封建半封建的社会背景下,在世俗观念的长期禁锢和传统礼教的残酷迫害下,在陕西关中白鹿原这个古老而特殊的地域里,不同性格的女性几乎无法避免悲剧的结局;同时梳理了她们从集体无意识到无意识反抗,再到感性反抗,继而到理性反抗的抗争轨迹,从而预示了女性解放的曲折而必然的历史趋势。
一、匆匆过客,苦命妇女的群像——白嘉轩的前六个女人
小说开头就单列一段写道:“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这一句总领全篇,悬念无穷。作为男人用来炫耀的资本,竟然是“娶过七房女人”,而不在乎那些女人是如何悲惨地死去,由此,那个男权社会中女人的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娶头房媳妇的时候,白嘉轩才十六岁,作者寥寥几笔,简洁而有特色。可怜的女人一年后死于难产,像一朵浪花在作品的长河中一闪而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过去的妇女死于难产的比比皆是,而家庭关注的不是女人的生命,而是能否为家族传宗接代。
第二房媳妇“模样俊秀眼睛忽灵儿”,新婚之夜在白嘉轩的“哄唆”下,她“羞怯慌乱”,“不敢违拗”,“痛苦”,“哭叫”,“咬烂了”,叫人叹息不已又怜爱之极。白嘉轩成熟了,女人从不谙世事到暗示再来,一夜之间跨越多少年,可见封建社会对男女之事多么讳莫如深。可惜这个年轻的生命,一年后便死于痨病。不管是第几房,女人的地位都是低贱的,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一具薄板棺材抬出门楼,匆匆薄葬了事。
第三个女人丰满而成熟,急迫而贪婪。可惜这个“像一团绒球的女人”一年后就瘦成了“一根干枯的包谷秆子”,吐血而死。
第四个女人对白嘉轩来说,“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记忆”。她很顺从,默默无语做自己该做的事,后来患了羊毛疔,“死得十分痛苦,浑身扭蜷成一只干虾。”
连着死了四个女人,儿子担心命硬,老子就是不服。临死前秉德老汉还不忘给儿子娶媳妇,而且宁愿白嘉轩不要等三年服孝期满就赶紧娶回来。“过了四房娶五房。凡是走了的都命定不是白家的……哪怕卖牛卖马卖地卖房卖光卖净……”直到白嘉轩答应了他的要求,他才撒手而去。
两个月后第五房女人木匠卫老三家的三姑娘就进了家门。这个女人“不独漂亮而且壮健,红扑扑的脸膛,黑如乌珠似的两只机灵的眼睛,透着强健气魄的手臂。
”新婚之夜,被流言吓坏了的女人央求白嘉轩,“我给你端水递茶洗脚做饭扫地缝连补缀做牛做马都不说个怨字,只是你黑间甭拿那个东西吓我就行了,好官人好大哥好大大你就容让我了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封建婚姻里女人哪有自己的自由?流言猛于虎!可怜的三姑娘注定命苦,新婚之夜吓成这样,实在叫人不由唏嘘惋叹。
白嘉轩不肯答应,吓得三姑娘“又羞又怕又哭又抖”,还闭了气,“每到夜晚,就在被窝里发虐疾似的打颤发抖。”半年未过,竟然疯疯癫癫地栽进涝池溺死了。这是封建礼教下的婚姻恐惧症,对男女之事的讳莫如深,以及前面一连串的死亡和传言造成的恐惧,让本来就苦命的三姑娘早早离开人世。埋藏的时候用了杨木棺材,还穿了五件衣服,白嘉轩就觉得不能再铺排了,“年轻女人死亡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十分宽厚仁慈了”,显示了儒家社会中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
当白嘉轩再也不敢娶第六房女人的时候,母亲白赵氏说“女人不过是糊窗子的纸,破了烂了揭掉了再糊一层新的。”可见女人在男权社会里的地位如何低贱。同样是死了配偶,男人叫作“命硬”,女人却叫“克夫”。女人的地位像糊墙纸那么轻,她的命运也就只有糊墙纸那么薄了。
干练的白赵氏没几天就给儿子找到了第六房女人胡氏。胡氏因父亲赌博输光了家产,为还赌债把她卖了。白赵氏在那个封建社会里浸泡了大半辈子,耳濡目染,传统观念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她的目标就是为白家留下香烟后代,对得起列祖列宗。她别无选择,目标明确,果断干练,义无反顾,面对胡氏父亲索要的高聘礼毫不含糊答应了,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可怜的女人就在这包办和买卖的婚姻里,走向了自己的悲惨结局。胡氏美貌无双,被人喊作“胡凤莲”。她也害怕死去,新婚之夜面对白嘉轩的举动,拿出剪刀来保护自己,也算是对命运无奈的小小反抗吧。白嘉轩用一副副药将养了身子,也哄过了胡氏,百日之后才开始了贪婪的游戏。两人的狂热持续了整整三个通宵,第四夜就开始了闹鬼和驱鬼。后来胡氏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因流产而气绝。可怜又一个早死的鬼!
作者安排这六房女人早死的用意何在?就是要在开篇就把封建社会女人的可怜、无奈、卑贱、凄惨……以群像的方式展示出来,奠定了整个作品凝重、压抑的总基调。每一位读者打开作品,映入眼帘的就是六个早死的鬼魂在无声地诉说……这六房女人的故事,在作品中占据的篇幅很少,她们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最多不过是“卫家三姑娘”、“胡氏”这样男权社会的习惯称谓罢了。她们的死去,在白赵氏看来不过是六层“糊窗纸”烂了,卖骡子卖马卖房卖地,早早迎娶下一房女人传宗接代才是那个家庭关注的头等大事。
作者貌似不作任何评价的客观叙述,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深入,揭示了封建社会女人悲惨而被漠视的命运。难道她们命里就注定了早死吗?面对自己无法主宰的命运,她们无能为力,只能顺从,还没有觉醒,来不及反抗就早早死去;即便是三姑娘,也只是在新婚之夜声泪俱下地苦苦央求罢了;纵然是胡氏拿着剪刀做了短暂而象征性的百日反抗,终究也免不了早死的结局。
如果说这六个短命的女人在封建礼教的熏陶下,无奈地听从命运的摆布,像匆匆过客一样从历史的舞台上一闪而过,还属于集体无意识,还没来得及觉醒和反抗的话,那么“第七房女人”就是终其一生,任劳任怨,有时间却没意识反抗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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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   马晓毅  

作者简介

谭长征:1970年12月生于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焦岱镇谭家寨村。通信工程师,陕西省蓝田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赋学会会员,陕西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诗赋网散文栏目副主编。至今创作诗词700余首,辞赋3篇《蓝田赋》《商君赋》《鲍旗寨赋》。创作短篇小说《融雪》等,合作创作长篇小说《望月怀远》。作品发表在《中华辞赋》《中国诗赋》《陕西诗词》《文萃》《蓝田文学》《镐京文化》《西部诗刊》《流年》等书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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