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破坏的山麓
这里的山麓还是山麓本身,是大自然在形成山麓的时候的原来的轮廓。没有开山采石,没有圈地建厂,没有围墙,没有马路,也几乎没有高一些的建筑;人工的东西也就是水渠梯田和道路,道路还是历史上形成的土路,下地干活的土路。这是一片农业时代的山麓,貌似寻常平常,其实在今天已经很是罕见。
在这样的地方,你会有一种很明确的感觉,愿意驻足,愿意慢慢地走一走,看一看;任何一个角度上,好像都有无尽的诗情画意。尽管在通常的视角里看来,这冬天的山麓已经一片枯黄,寸草不生,何美之有?但是你就是固执地有这样的感觉,感觉这里才是大自然和人最和谐的时代里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场景有着我们现在这个时代里已经彻底丢失掉了的自然气息和眼目愉悦,人在这样的地方才会不生病,不焦虑,才会生死顺天,陶然忘返。人还是需要这种没有工业没有商业没有建筑没有道路的环境的,在农业时代对自然最为适度的可逆的干预痕迹里,倾斜的逐渐高起来的广袤山麓上所具有的这种适宜并兼诗意的美,是人之为人最高级最持久的愉快源泉。
在这样保持着农业时代风貌的山麓上,一切都各归其位,高低错落的水渠梯田果园和草木都恰如其分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安排好了似地等待着你喜悦的目光地降临。
那一片苹果园就应该在那个比水渠高出一些的地方,摘了果实落了叶子的枝条呈现着一种淡淡的青色;淡淡的青色枝条之间,似乎依然有苹果飘然的香气,不管空气已经多么凉,这股香气也还是源源不断。忍不住就吧鼻子凑到那些光光的枝条上,闻出来的却是醇厚的木头气息。
近于平行而来的水渠,从高处的水库上和缓地下来,行经这一带山麓的时候,已经为两侧的田地留了出水口。左岸高,出水口在上游高处;右岸低,出水口就在当下或者仅仅是稍微高一点的地方。簇拥着水渠的树木灌木与周围的梯田里的庄稼蔬菜果树争抢着水渠里的滋润,像是一片野生的动物,寻水而来,十分均匀地凑集在笔直的水渠边上,再也不走了。冬天里它们也不过是落叶和枯萎而已,春天的时候它们和周围的一切一起再生的时候,依旧占据着最有利的临水的位置。
沿着逶迤的土路向上,向山上走,会经过漫长的坡地;坡地之中的土路逐渐嵌到地下,形成战争时期的交通壕似的隐蔽的地下通道。这通道两侧直立性很好的土壁上,荆棘遍布,有浑身是刺儿的酸枣树,有半人高的茅草;因为长时间少有人经过,所以酸枣树常有倒斜着拦住路径的地方,需要小心地用手中登山杖拨开,固定好,这样经过的时候才不会挂了衣服。
不过,行走在这只有天空是透亮的暗道里的时候,这样挂了衣服的细节其实早已经不以为意了;因为完全新鲜的地形与道路感受,早已经让人在新奇与有意思的探索劲头儿中兴奋不已。满满的都是小孩子跑到大自然中玩耍的意趣,都是终于回归到了纯正的自然之中的愉悦萦怀。
不论是站在水渠边仰望黛色的山峦之下的山麓,还是经过一番快乐地钻行终于站到山根上的时候回看倾斜下去的山麓,这原始风貌的地方都是人间当之无愧的游乐场。人类的生息,不止劳作,还有审视,还有看问,有这样置身山麓的玩耍。有这样保持着原始风貌的山麓中的玩耍,人的身体就不会有什么三高,人的精神更不会抑郁。而当环境破坏殆尽的时候,人类也就一定会以百病丛生的方式走向灭亡。
偶然发现,山麓中的宽深的沟壑中自然形成了一片水塘,水塘中间居然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养了很多鸭鹅鸡狗,生产和生活就都直接在这水塘边的坡地上进行了。
想来,这户人家和我一定有着同样的判断;我们都喜欢这片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