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速写：曾经把菊花带回家

梁东方

菊花是在寒凉里盛开的花，在大量曾经蓬勃向上的春花都做了累累秋实的时候，菊花却独辟蹊径地自顾自地渐次开放。它是繁华将去的安慰，呈现着一种向下的趋势却又不露丝毫懈怠的痕迹，仿佛颇得老庄真谛。自然而然，大智若愚，浑身上下满满的都是洞透的从容。

即便不把它想那么深吧，菊花的妙处，与桃花相似；都是与季节相伴的人间妙物，甚至都直接就是它们盛开的那个季节本身。

我们感恩天地，我们陶醉在季节里，我们要讴歌适宜人类生存的时序，往往要凭借这样直接代表了那个季节的喻物。菊花是秋天的代表，也是秋天本身。我们不能将高天上的流云带回家，不能把湛蓝的碧空带回家，不能把一望无际的视野带回家，我们却可以把菊花带回家。

把菊花带回家，让季节走进屋子里，让渐渐舒展开来的细细的花叶如勾人的手指一般地伸向你的心，让生命中未必多有的美妙时时刻刻陪伴在比之酷暑里要均匀了很多的呼吸之间。

秋天，我买了一盆即将盛开的菊花

用自行车带回家

如果你看见买菜的人流中

一个人车筐里带着一盆黄色的菊花

那表示季节已经终于熬过了酷暑

又到了一个收敛而丰盈的时刻啊

那表示人们在重新适宜生存的地球上

幸福的沉默

秋天了，我买了一盆即将盛开的菊花

一个沉默的男人

在劳碌中

突然意识到了季节

意识到了生命，和

年华

这不是秋天的美丽

还能是什么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满是为了吃穿住行而奔波的身影

你却带着无用的菊花

装点了从酷暑中终于走出来的家

正是这样，曾经在一些年的秋天里，我总是要去买一盆菊花，将季节带回家。在母亲病倒的那一年，我放下菊花，赶紧去了医院，去了医院就没能再把母亲带回家。

回家以后菊花已经枯萎，枯萎到每一个细节都已经低低地垂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买过菊花。

我只是在秋天看到它们，看到它们重新盛开，看到光阴荏苒生命移转，蹉跎嗟叹，却只能遥目天涯。

菊花从此只可在秋天里去观赏，再不能带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