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里的桐花沟 / 程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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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53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 乡愁里的桐花沟」  

文/程晓平

桐花沟其实桐花不多，但那是一个孕育梦想的神奇地方。地形起伏错落有致，沟壑纵横，春夏秋冬各有美景，美得就像童话世界。这几年路通了、人富了、出名了，四面八方的游客纷至沓来打卡游览，人气指数直线飙升，成了网红。

我家就在桐花沟景区一河之隔的前程村。距离很近鸡犬相闻，因而和桐花沟有不解之缘。前程村是西安、渭南、商洛的交通要冲，312国道穿村而过，灞河在村南汤汤流着，公王桥飞架南北，以交通便利为首的区位优势明显。从地形上看，前程一带河夹坡原，路衔平川。北坡靠原，南坡接山。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河岸杨柳成行，树绿天蓝。河道里清水潺潺，鱼肥虾鲜，盛产稻米、芦苇和柿子。沿河走来，空气里满是庄稼的清香味道，抬头看天，眼目中都是白云悠悠，高远无边。

那时的桐花沟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山村，与灞河两岸的前程、玉山、公王、大寨相比，知名度还不在一个层面。小山村深藏在一条叫凤凰岭的山梁背面。想进沟需要先绕上公王桥，走上二里南官路，绕过“喇叭弯”，从南坡顺着斜坡蜿蜒向上，翻过“锅项台”，过背沟再翻一座沙岭才算到达。桐花沟村子不大，依山而建在的一面沙坡的台原之上。一村的房屋几乎都是土木结构，七零八落笼罩在树木之下，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就因为与平原川道隔着两道山梁，在“交通基本靠走、点灯基本靠油、种地基本靠牛”的时代，贫穷与落后共存，偏僻与闭塞同在，恶劣的自然环境让这里的父老曾饱经艰难困苦。

我那时大约十几岁。对孩子来说，日子再困难也有苦涩的乐趣。夏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青草肆意生长，树木葱茏制造出神秘凉爽的意境。正是天真烂漫充满幻想的时候，桐花沟就是我们灞河北岸这些半大小子的梦中乐园，也是一个永不落幕的梦想剧场。成群结队的孩子以给生产队里的牲口打草为名在桐花沟尽情游荡，对整个村里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更有吸引力的是沟里有树木花草，有飞禽走兽，有野果蘑菇。饿了有果子，渴了有山泉。割草拾柴时总能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漂亮的山鸡、飞快的野兔和吓人的草蛇。小伙伴们似乎永远都不知道是什么是劳累困顿，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启游戏模式，在沟里开心的玩耍、尽情的表现。我们在青草地上开心地打滚摔跤做游戏，在河道里的水潭里摸鱼抓虾打江水！秋天，半熟不熟的苞谷棒子白嫩多汁，时刻在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黄瓜、西红柿、苹果、柿子等都以各自诱人的姿态，撩拨着寡淡肠胃里敏感的神经。当然这些东西绝不可能随便得到，需要开动脑筋，同看护园子照管食物的农人斗智斗勇，不经意间连“苦肉计”、“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围魏救赵”、“偷梁换柱”等兵法和智慧都用上了。每天，在沉沉的暮色中，回村孩子的背篓里，几乎都用青草埋着“顺”来的瓜果梨枣。去的多了，村里的狗看见我们都不叫唤。虽然他们觉得我们是熟人，但我们中的好几个家伙其实对狗抱有极大的兴致，当然也少不了我。我们在村里发展了内线，他和我们年龄相仿活泼好动。由他潜伏在村里卧底，定期把谁家的狗新近生了小崽，几个白的几个花的、几个公的几个母的等这些重要情报及时提供给我，我们提前谋划，里应外合屡屡得手。那个时候，“偷猫偷狗不算贼”的乡村理念让我们躲过大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惩罚。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亲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桐花沟的姑娘。相距不远，两家人知根知底，这是相互结为亲家的意愿和基础。我们两个当事人正式会面之后，经过一长串礼节性程序，我就正式成了桐花沟的女婿。既然是常客，来往走动就成了常态。直到今天，夫人还常和我开玩笑，说当年我肯定没少“顺”她的村邻的瓜果和小狗，因为村子里的人经常发现自家的瓜果狗崽老是莫名其妙地减少或者丢失。对没有证据的怀疑和指控，这是事关男儿名声的大事，我一概不能承认。但我有理由相信，我和桐花沟的缘份，可能冥冥之中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

桐花沟村民风淳朴、乡音亲切。啥时碰见村人都笑脸相迎，热情招呼。岳父少年时就外出谋生，精通会计练就了一门双手打算盘的绝技。见过他算账打算盘的都说是一种艺术，好像音乐家家在演奏乐器，让人能体味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和意境。老人家见多识广，心地善良为人厚道。80年代初退休后回到村里，看到贫穷依旧初心不忍，不避艰难挑起了大队党支部书记的担子，年逾六旬还带领乡亲们拉电、治水、修路，开荒造地，把煤油灯变成了电灯，把羊肠小道修成了通车道。他还超前谋划，带领大家在荒坡上栽种花椒，在沟底浸水潭里栽种竽子，为脱贫致富描绘了美好的前景。如今看来，老人家的设想和谋划极具长远眼光。后来市场上花椒价格一路飙升，人们恍然大悟，开始从内心赞叹已经作古的老支书的站得高看得远。不少人感叹，当年要是按照老支书说的办，现在不发财都不由人！

我的老岳母面容慈祥心地善良，一直在帮我带孩子。小孩子身体孱弱，沟里没有医疗条件，要步行到对面的前程或者许庙去看医生，老人家背着抱着孩子爬坡过河。他们一步一步，把对儿孙无尽的关爱都写在来回将近十里的山路上，让人想起来至今心里都暖暖的、酸酸的。乡下的冬天没有取暖设施，热烘烘的土炕就成了驱走寒冷的唯一指望。儿子几乎是在桐花沟外婆家的火炕上长大的，饱受了绵长的隔辈抚爱。那份温热和疼爱，就像阳光雨露温暖和滋润着小苗。如今孩子长大成人了，外婆外公早已魂归大地，我们一家表达感恩谢恩的唯一方式，就是逢年过节从西安赶回桐花沟，给故去的老人送几沓印刷精美的纸钱，在长满树木的坟地里下跪磕头。

早年我投笔从戎四海为家，跟随野战部队辗转天南海北，将近40年和亲人故乡天各一方。从青年时代离开家乡到如今年过半百回望故土，我深知道有父母亲人的地方就是家乡，有爹有娘才叫家，没爹没娘就只能想起来温暖回去了辛酸。我还知道，对于在出门在外飘泊不定的游子来说，家乡才是真正能够安放灵魂的地方。因此，可以说蓝田老家的山水有多大，我的挂念就有多大；桐花沟的故事有多少，我的乡愁就有多少。

好时代让昔日的家乡乘上了腾飞的快车，脱去了历史强加给蓝田的贫穷落后；岁月的春夏秋冬把这一片土地雕刻得五彩斑斓、风采变幻，随时随地都有精彩上演。桐花沟天造地设的美丽风光，让我童年的梦工厂美成了“童话”沟。

顺着柏油路轻松而上，两边风景如画。沟沟峁峁林木苍翠，坡坡梁梁如诗如画。向南看，巍巍南山层林尽染，像极了美丽的油画；向北看，灞河两岸的繁盛美景如梦如幻。如今，众多的乡亲们告别困顿，民宿经济遍地开花，家家都住上了漂亮的楼房。出名之后，度假的、写生的、游玩的客人越来越多，桐花沟的朋友圈越聚越大，乡亲们真正过上了幸福的好日子……

入夜，站在前程村的自家露台上向南而望，漆漆的夜幕里，桐花沟的两行路灯璨若星汉。远远望去，蜿蜒曲折宛若游龙，披一身金星，向着更加美好的明天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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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程晓平：蓝田县前程村人。早年从军，后来从政。西安市某机关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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