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摄生活》-<向天而歌>-连载22
3. 心灵深处的那一点纯净
4 月 3 日 早晨
上厕所摸进了厨房
一夜春雪,太行山银装素裹好不妖娆。
云落在山腰,和晶莹的山雪一并迎接着朝阳。阳光透过清爽的空气,铺洒到雪后的寺坪,大槐树上扯着的长幅红布静静地说着些无名的愿望。麻雀的食物封在了雪下,它们便在树的枝头焦急地叽叽喳喳。我走过狭窄的石头老街,许多的门还没有开。牲口反刍的声音和着干草的味道,传到巷子里来,为清冷的雪后的早晨添了些温暖。
6 点 28 分,刘红权和陈玉文几乎同时打开了各自枕边的半导体收音机,了解当天的日期、星期几和天气情况。天下大事,他们也靠早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了解。
盲艺人们在广播的伴奏下捆绑铺盖,他们的被卷不是行军的背包,他们有自己的需要。最外层,是防脏的,尼龙袋一类的材质;往里,是防水层,一块巨大的塑料布笼盖了所有的边角,再往里依次是毯子、褥子、被子、床单、枕头。被卷芯,可能会有相对贵重一点的东西,或者鞋子、换洗衣裳等。在被卷的一侧,插一把小笤帚,每当展开被子后或卷起铺盖前,摸索着扫一扫。
在被卷的另一侧,悬挂着一个包,包里主要是盲艺人的便壶。碗筷大家不带,但是便壶不能不带,因为夜间起来不便,便壶放在各自固定的位置上,方便时用。玉文感叹:“那么好一个便壶,前不久林庆早晨起来去倒尿,人摔下悬崖,便壶也没啦。……林庆,可怜见的。”
李俊林有便壶,但是还没有使用过。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反正每天早晨他起得最早,起来就上厕所。这天他 6 点就穿好了衣服,摸索着出去,却辨别不了方向。在这个不大的院里已经被带着上了几次厕所了,独自一个人再去同一个厕所,还是很茫然。他摸到了房东家的厨房,准备方便了,再摸,是锅台,锅台的旁边是一个水缸。真应了药成江前一天夜里“去哪尿啦?去锅台上”的话。
成江说:俊林在这个乡村小院摸索了半个小时,因为大家都没有起床,所以他彳亍了很久才达到目的返回。因为下了雪,是穿雨鞋还是穿布鞋,盲艺人开始了探讨。因为太阳已经出来了,成江说:“不用穿雨鞋了,整个一天,捂脚哩。”俊林已经把布鞋打了包,怕麻烦,不想换了,成江说:“换,我重新给你打。”
早饭的时候,盲艺人们感慨了一番陈喜籽的命运。刘红权说到了喜兆,“五十五钻了土,五十六烂了肉。”他说喜兆是属猴的,活着也才六十一虚岁,但 1998 年就去世了。当着肉三的面,盲艺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肉三没良心。刘红权说:“前几天我往家里打电话,得知陈喜籽家用来死了,这回,再用也来不了啦。”我问:“肉三知道了哭吗?”“他?他爹死了,信儿来了,他已经吃了三碗饭了,接着又吃了第四碗。”成江对着肉三说:“他还算人哩?三,你不算吧?”肉三微笑着没有答话。
刘红权说:“不久前回城,喜籽专门上来,给肉三洗了脚,剪了脚指甲,可是肉三想骂他姐姐甚话就骂甚。唉,喜籽开花没活好,一群老瞎把她拖垮了。”
作者简介:
刘红庆
传记作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推广者。作品有:《沈从文家事》《向天而歌——太行盲艺人的故事》《向天而歌又十年》《亲圪蛋——唱开花调的人们》《佛心学侠——田青和他所可以改变的》《导盲犬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