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好诗 | 我听见一只陶罐在碎裂中哭泣

我听见一只陶罐在碎裂中哭泣

古 真

一罐静水在它的碎裂中流尽了
我听见那只陶罐的哭泣声
我看见母亲颤抖的手
那苍老而爆满青筋的手
那数着谷子数着麦子然后又
一粒一粒把它们放进陶罐的手
那双经历风吹日晒的手
捧起了那七零八落的陶罐的碎片
我听见那哭泣中灌满了雨声声
禾苗的拔节声,一个孩子
敲击着它的沧桑的回声
我看见诗人们把它的生命写满了诗句
那哭声是清晰的,浑浊的
夹杂着扎心刺骨的寒澈
我看见母亲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那些碎片上
那声音是沉闷的,压抑的
月光下,母亲斑白的发色融进了陶罐碎片的灰土色
母亲的手和失去光泽的陶罐釉面一样坎坷
母亲继续捧着那些碎片
她要继续用它来盛水,装谷子
继续让孩子敲击那久远的回声
继续让诗人们去写关于它的诗句
但那破碎的哭泣声
已在我心上
划出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这首诗的核心应在结句的“裂痕”二字,通过碎裂的陶罐来写母亲,写内心无法弥合的伤痕,隐喻生命中不可言说的往事,那逝去的、流尽的甚至碎裂的一切,终将成为历史。千百年来,陶罐作为古老农业文明不可或缺的意象,和人类的生息繁衍紧紧连在一起,诗从“用”说起,万物存在的价值是否仅仅为了我们所谓的有用?制陶罐以储水,可它碎裂了,它的有用是否就此消失?一个人苍老了,只剩下希望和泪水,是否也失去了有用?母亲把谷粒放进碎裂的陶罐、碎裂的心灵,每一天用泪水去浇灌,最终浇灌出禾苗拔节的声音、孩子内心的回声和诗人笔下的诗句,这是属于土地的回报和福音。
诗首先有一个物象的位移过程,从碎裂陶罐流尽的水到母亲布满青筋的手,再到陶罐灰土色的碎片、母亲斑白的发色,最后将所有的意绪指向心灵无法弥合的裂痕。其次,有一个音响的流动过程,从水流声、陶罐的哭泣声到雨声,从敲击陶罐的回声、禾苗的拔节声再到母亲眼泪落在陶罐上的声音,使得整首诗成为一个交响的复调咏叹。再次,这首诗还是一个情感渐进的过程,从“颤抖的”“七零八落的”到“沧桑的”“扎心刺骨的”,从“清澈的、浑浊的”再到“沉闷的、压抑的”,大量形容词的使用,是一般写作者所慎用的,但这里却不吝用笔,大肆铺陈。整体来说,这首诗情感清澈质朴,能够穿透生存表象,洞悉生命真谛,彰显悲悯担当,显示出较好的写作功力。其显露出的不足在于,依然是线性写作套路,且写法较传统。乡村诗究竟该如何写,怎样做到深刻而真切地描摹乡村的灵魂律动,而不是隔膜、割裂、空洞的伪抒情,是我们每个写作者在新时代都要面对的命题。

特邀点评 / 何冰凌

 诗人简介

古真,安徽马鞍山市人,喜爱诗歌三十余年,曾经在地方报刊杂志发表过诗歌,并分别获得过当地诗歌一等奖和三等奖。

专家简介
何冰凌,安徽桐城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英语班学员,第四届中国文联中青年文艺评论家高级研修班学员,安徽省第二届签约作家,安徽省作协诗歌专委会委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副会长,现供职于安徽省文联。1990年起发表作品,著有文学评论集《时光沙漏》、诗集《春风来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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