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目前的损失,所有人都坦然接受,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如何从“冰季”顺利走出。
没有人会否认,旅游业是这次疫情影响之下的“重灾区”,46天的集体停摆,让旺季直接变成了“冰季”。3月9日,携程董事局主席梁建章在接受采访时直言:“这是携程有史以来亏损最多的一季。”不光是携程,这几乎是整个旅游行业的共识。但在其它行业焦虑、悲观的衬托之下,这个几乎停摆的行业却表现出了一丝迷之淡定。AI蓝媒汇采访了多位旅行社的各岗位员工,其中包括头部品牌,也包括中小玩家,有一线销售,也有后方管理人员。他们都承认,疫情对整个行业的打击是很重的,但作为业内人却无暇诉苦,能做的就是尽力处理退单,减少客户和公司的损失。即便已经停摆46天,整个旅游业内却没有一个人是清闲的。对于目前的损失,所有人都坦然接受,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如何从“冰季”顺利走出。原本定于大年二十九放假,一月底开始带团出行的“地接”梁妮被疫情的突然而至彻底打乱了计划。1月23日,武汉发出“封城令”,疫情进入爆发期。旅游行业是率先反应过来的一个行业。就在封城后的第二天,文旅部紧急发布了一份名为《关于全力做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 暂停旅游企业经营活动的紧急通知》第一时间叫停全国旅行社团队游。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休假第一天的梁妮不得不回归工作状态,开始不停处理客户发来的退团申请。“往年春节和暑假是旅游团最密集的时候,一月底、二月初的团我这边都已经安排妥当,相当于箭在弦上了。”但受到“不可抗力”的影响,梁妮不得不承担退团的损失,“临近出发日期的团是很难挽回损失的,酒店、车费、签证费和部分机票都不能退,每个团就要损失几万块。”梁妮是专职英国地接,要面临的是跨境沟通退改服务,难度很大。而即便这部分损失是公司在承担,梁妮的个人收入也同样大打折扣。“我们的工资都是和单量挂钩的,退了团就相当于没了业绩,只能赚个保底。”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王楠身上,其所在的旅行社主张复工之后再统一给客户协商退改政策,“当然是能不退就不退,尽可能说服客户改期,这样虽然也会造成损失,但至少能保住业绩。”没有业绩,就没有绩效,行业停摆至今,王楠也仅拿到了去年同期三分之一的工资,“1月份给的基本工资,且拖延了几天。2月还没发,不知道公司会有什么政策。”对于一线的“旅游顾问”,也就是销售人员来说,工资直接和业绩量挂钩,没有成团,就几乎没有工资,这是行规,也是梁妮和王楠意料之中的结果。在大型旅游机构管理岗的林静受到的冲击则相对较小,但也不免为公司以及整个行业的未来担忧。根据全球商务旅行协会最新发布的报告显示,受新冠病毒疫情影响,全球商务旅行行业预计将损失8200亿美元的收入,这个数字比2月份预测的5600亿美元增加近五成。“影响是毋庸置疑的,公司也只能选择用一些其它的业务来降低风险损失,比如跨境电商、游学等项目。但目前消耗的都是库存,具体能撑到什么时候还是个未知数。”同为业内头部、上市公司,林静所在的企业并未选择和携程一样“高调”的做法,“虽然一些损失是可控的、可追回的,但毕竟还要向投资人交代,如果整个一季度都没有收入,还不能严格控制成本,财报出来很难向投资人交代。”资本市场的反映是最直观的,当地时间1月21日,携程股价从半年来最高的38.94美元/股跌至35.86美元/股,跌幅达到7.9%。而随着疫情的蔓延,及美股市场的整体低迷,股价下跌的情况始终在持续,截至当地时间3月10日收盘,携程股价为29.03美元/股,市值蒸发58亿美元。同程艺龙亦严重受挫,1月20日以12.16港元/股收盘,跌幅达到8.8%。所以,无论是携程、同程艺龙,还是飞猪、去哪儿、马蜂窝……总要做点什么,以挽回投资人的信心。梁建章大笔一挥,拿出10亿“复兴基金”,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为客户提供“无损退团”,试图以服务挽回口碑。梁建章在采访时承认,在处理突然增加的退单业务时,整个公司的压力都是很大的。这其中一边要应对客户急迫的退订诉求,另一方面还要不停地向上游航空公司、酒店、景点等供应商取消行程,挽回损失。”我们承担了原来十倍、几十倍的业务量,携程有上万名工作人员在加班,现在剩下一些国外的航空公司还不能很快响应,绝大部分我们已经处理掉。”而在这过程中,或许是出于行业老大的责任和担当,又或许是为了尽可能提升退单效率,减少员工压力。携程直接为客户提供了“无损取消”这样一个选项。“最差时国内订单80%的损失是有的,现在慢慢恢复了一些,但国际订单短期很难恢复。出境游、国际航班、高星酒店这些业务上人数不一定占大头,但收入和利润占比很大。”根据文旅部去年发布的2018年国内旅游市场基本情况:中国公民出境旅游人数达到1.5亿人次,占比国内旅游2.57%。而根据艾媒发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在线出境游市场交易规模达到11345亿元。前路难,携程这才选择这种“激进”的方式试图挽回损失,毕竟服务业的命脉最终还是落在“服务”二字。但并非所有玩家都愿意拿出10亿“赌明天”,也很难拿出“无损取消”的底气。携程的豪放,给同行带来了压力。业内指出,一些中小旅行社的产品不止携程一个销售渠道,后者执行无损退,反而让他们承担了巨大压力和更多损失。“携程强调自己资金和盈利状况都比较好,所以愿意主动垫钱甚至是贴钱为客户办理无损退,这无可厚非。但并不是所有机构都有这样的底气去开这个口子,毕竟这其中的损失是要旅行机构自己承担的。”林静直言,“携程有底气拿出10亿来做‘复苏基金’,但并非所有公司都愿意承担这个风险。”所以林静更愿意让客户了解到退订不仅仅是一个选项而已,这其中蕴含了整个产业链条的协同。“在停团的前半个月至一个月的时间内,所有员工都没闲着,全部在和上游的航空、酒店、景点、车行等渠道商沟通退款事宜,与之协商共同承担风险和损失。”由于林静所处的公司也处在行业头部位置,对上游供应链的把控能力较强,所以整体的沟通相对顺畅。“很多上游供应商也是我们集团的资产,所以沟通起来比较轻松,其他的供应商也是我们多年筛选下来,双方都比较信任的,所以退订情况比较顺利。”梁妮的处境就相对艰难,“国内是全国统一的政策,比较好沟通,国外就要看人家老外的心情了。被推是情分不给退是本分,尤其是特别临近的团,人家不收咱们的损失,就要自己损失。”所以,退订的过程是艰难且漫长的,梁妮吐槽“嘴皮子都磨破了”。“这期间每个酒店、每个景点、每个车行都要沟通,一个团要处理几十到上百封邮件,外加电话沟通。别人我不知道,我这里是非常非常卖力地在磨,为了不让客人损失。”这样的处理流程,梁妮磨了近一个月,才把5个原计划2月出行的旅行团退单处理好。身在小机构的王楠选择先给客户降温,等正式复工之后再与其它部门协商各个环节的退单工作。“单我负责的签证这块目前是退不了的,大使馆不给退,其它的费用需要别的部门上班之后再跟航司、地接沟通。客户肯定着急,但是没办法。”所以,关于退单这件事,各个机构,甚至是同一个机构不同地域的不同“顾问”,处理的方式都是不同的。“我们公司在全世界都有业务,但是不同的业务还是需要按当地情况处理,这过程中确实有很多客户抱怨为什么某某机构就给退,我们就不给退?我也只能说各地情况不一样,没有一个政策是可以一刀切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头部率先给出的便利服务,确实给同行同业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谈及疫情对旅游业的损失,无论是高层的梁建章,还是基层的林静、梁妮、王楠。统一的看法都是:损失是有的,但由于行业本身对“绩效”的依赖较重,所以失去的更多是“机会”。“我们的几亿损失,都是从资源方不退费这里来的。对于旅行社来说,它的机会损失非常大,原来可能利润的一半都是这个季节挣的。中小企业承受能力比较差,所以压力很大。”梁建章这样解释。众所周知旅游行业存在明显的淡季和旺季,这其中上游的批发商会将风险平摊至每个季度,受季节冲击较小,但放置产业链下游的小型旅行社、分销机构,以及业务员,收入随淡、旺季影响较大。与其它行业被掏空的现金流不同,中小旅行社在疫情期间的损失是有限的,但疫情后续可能造成的长期停摆压力却是巨大的。该“屯粮”的时候,没有完成“屯粮”,后续需要“过冬”的时候,就会无粮可吃。国内的疫情防控情况正在慢慢向好,业内对国内旅游复苏的预期持乐观态度,这也是携程敢于重金扶持的底气。但国外的情况却不乐观,随着日本、韩国、美国、意大利,及欧洲部分国家疫情愈演愈烈,针对这些国家的出境游或许会遭遇更长久的重创。与其说是疫情期间造成了损失,倒不如说是该“屯粮”的时候没有完成“屯粮”,业内担心的是接下来的“淡季”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