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烁 | 早餐趣事

母校日照四中要拆迁改造成初中了,姐姐和同学都给我发来了拆迁现场的照片,硕大的黄色挖掘机气势汹汹地立在千疮百孔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前,烟尘滚滚。我尘封的记忆也被挖开,想到最多的,却是母校的早餐。

四中的早餐,分校内和校外两块。校内的早餐又分食堂和职工家属的摆摊。冬天的早晨,闹铃响过几遍了,还是不想离开暖烘烘的被窝,最终说服自己一蹬被子,不惧冷寒咬牙穿衣的,是校园美味的早餐。夏衍说种子的力量如何如何,伟人说人民的力量如何如何,我都没有切身体会,我只知道,美食的力量感天动地。早自习的最后几分钟,我们都已经无心看书了,扫一眼课本,又扫一眼自己的电子表,等到了最后一分钟,大家都会默契的把手伸向桌洞,拿出自己的搪瓷缸,然后一手扶着桌角,一手紧握搪瓷缸,蹬着腿,弓着腰,只等下课铃的敲响,那架势就如同百米赛跑裁判喊预备时一样。这个时候人很容易幻听,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先天劣势,只能靠后天努力来弥补,最容易幻听的自然是我。伴随着桌椅“吱呀”的挪动声,我已经跑到教室中间了,我听到身后响起了大面积的“吱呀”声,更是不敢怠慢,加速冲刺。往往跑到楼下时才听到清脆的响铃声,这个时候,偌大的校园,更显得异常清净。

校园中间的花坛里有几棵松树,高大挺拔,投下长长的幽暗的影子,一马当先的我不禁有些担心和害怕,怕遇到校长或者班主任,那可真是斯文扫地了,毕竟都是十六七岁的人了,但被同学反超,失去领先优势我又不甘心,就在这纠结中,终于到达了食堂。四中食堂里我最喜欢的是菠菜豆腐汤,记得是五毛钱一份。两个馒头一份汤才一块钱,豆腐是真正的卤水豆腐,菜汤味道真是鲜美,不知道咋做出来的,可能是放了太多味精的缘故,反正家里做不出那味道。

食堂的饭菜便宜又好吃,但需要排很长的队,教师家属看到了机会,纷纷在路旁摆起了早餐摊,既方便了学生,也贴补了家用。有卖八宝粥的,有卖小米粥的,还有卖豆浆的,沿着去食堂的路,排了一长溜。去食堂的路实在过于遥远,又要和全校的男生竞争,机灵如我也感觉力不从心,后来我就采取了灵活机动的战术。一旦发觉前面人不多,我就加足马力奔向食堂,否则,我就直接在路旁买。路旁的家属摊里,有一位妇女卖八宝粥和油条,她又黑又胖,脸也是圆滚滚的,每次看到她和身旁软踏踏的油条,我就没有食欲,在那三年,一次也没光顾过她的摊位。

我经常光顾的是卖小米粥的摊位。摊主是学校里一位政治老师的老婆,三十多岁,相貌一般,但看着清爽干净。她家的小米粥没有啥特别,真正好吃的是咸菜。咸菜就是普通的辣菜丝,但拌了香油和辣椒末,吃起来又香又脆又辣,实在过瘾。我吃一口油条,就一口咸菜,等油条吃完,就把咸菜全倒进小米粥里,搅拌一下,大口喝完,鼻尖冒汗,煞是过瘾。

有一天早晨,我发现教师家属的摊位里多了一位卖豆脑的男老师。卖早餐这事,教师家属做很正常,教师亲自出马,这还真是头一次。他的面前是一个齐腰的水缸,里面有半缸的豆脑,豆脑洁白光滑,如凝脂似宝玉,旁边的菜盆里是拌好的葱花辣椒佐料。我的脚步突然放缓,到了他的身后。人流匆匆,但到他这里,却分了岔,无人驻留。时间一分分过去,学生打早餐的大部队都已经过去,他的买卖却始终没有开张。我在旁边转悠了很久,虽然很想吃,却一直不敢靠前。他不是我们班的老师,但说不定明年就会教我们啊,这多少有些尴尬。买卖没开张,那老师却是气定神闲的表情,最终我的贪吃占了上风,低着头走过去,打了一份。回去一尝,味道刚刚好,想不到这老师竟然能做这么一手好豆脑。第二天早晨,我想再去他那里买的时候,却找不到了,环顾一圈,也没发现那老师的摊位,后来也再也没有见过他。

当时不仅买饭要快,吃饭也要快,因为全校就一个水龙头。我吃的已经算快得了,可每次还是要排长队洗涮餐具。后来我知道他们住校生的宿舍里有单独的水龙头,我就跟着里面一个跟我要好的同学去他们宿舍吃饭 ,可那时的宿舍非常拥挤,十几平方米的宿舍要挤下来20多个学生,吃早饭的地方本来就空间有限,我去的次数多了,很多人就开始不高兴了。

一天早晨,正吃着早饭呢,他们中的一个开始对我冷嘲热讽,但碍于同学情面,没有完全点破,介于玩笑与命令之间。我感受到了危机,就出去买了一块钱的糖果,趁大家都在,我赶紧上去给大家分发糖果,可他们明显爱理不理,有的勉强接了,有的直接不要,我知道好日子要结束了。 那天上午,期中考试成绩公布了,我竟然一下蹿到了第三名。

第二天早晨,我问好友还能不能再去他们宿舍吃早餐,好友说,不用担心了,去就是了。我犹豫着进去了,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差点呛着我。他们对我异常客气,不吝赞美之词,拐弯抹角的讨要学习经验。当时的我受宠若惊,如今想来,五味杂陈。

校园外面的早餐集中在师范岭上,油饼店、豆腐店、包子店是我最常去的,都是夫妻店。男人在门口的炉子上烙葱花油饼,女人在店里,负责收钱和舀咸饭,店里就三四张桌子,有时候客人会自己舀饭,女主人就坐在后面安闲得织着毛衣。油饼快出锅的时候,我们都在旁边守着,一张油饼,被男主人均匀的切成八份,一份一块钱。那油饼焦黄,薄脆,葱花的清香都被花生油给炸出来了,咬在口里,鼻子里都是葱花香。

豆腐店里就卖热豆腐和煎饼,他们早上的生意不是很好,很多时候就我一个人在那吃早餐。豆腐是地道的卤水豆腐,蘸料也是最常见的葱花辣椒酱油蘸料,但我觉得这是绝配,尤其是蘸料,虽然简单,但搭配好也是学问(反正家里做豆腐从来没用心调配过蘸料,每次回老家吃豆腐总是带着些许的遗憾),清香的豆腐,配着葱花和青辣椒的火辣,卷到煎饼里,咬上一大口,那个美啊。店里也有蟹酱蘸料,但我吃不惯。有一次,邻桌的四五个工人,蘸着蟹酱吃豆腐,可能他们蘸的有点多了,男主人心疼了,过去提醒:小本生意,别蘸太多。工人们不高兴了:一点蟹酱,你老婆是个女人都不说啥,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小气!呛得男主人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暑假的一天,忽然想起了师范岭的油饼,就跟父亲说师范岭的油饼如何如何好吃,提议去那吃早餐,父亲转身就把摩托车骑出来了,可到了一看,山东路改造,师范岭早就拆迁了,油饼店不见了,豆腐店也找不着了,我们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个吃早餐的地。我站在原来豆腐店的位置,怅然若失。毕业后我到郑州工作,这边的早餐主要是胡辣汤,当然也有石膏做的豆腐脑,但当老板要往豆腐脑里给我加白糖时,我就表示不淡定了。

工作后就很少回故乡了,偶尔回去路过四中时,都会多看几眼,子不嫌母丑,四中不是重点高中,但这里有我三年的青春,有我欢乐和痛苦的记忆,是我成长的证人。请允许我给你唱一首宋冬野的《安和桥》——“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


作者简介

安烁,男,山东日照人,1983年生。2006年毕业于山东大学文史哲基地班,现供职于河南人民出版社文史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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