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陕西 || 姚才华：糊汤情结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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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这里会让你舌灿莲花，满嘴噙香。

　　厚重的内容，飘逸的笔触，背后流露的是恬淡如水的心境，字里行间悠远的文化意味和浓厚的乡土气息！

　　与这种意味相交织、缠绕的，是人间烟火味——是氤氲其中的亲情、乡情，和对故乡、往事、童年的追怀…

糊汤情结

文 | 姚才华（陕西山阳）

　　人是贱虫，生活清闲了，就会觉得无聊，总想找点事儿干，一如劳累了半辈子的农民，一旦离开了土地，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这人也是贱命，单位里顿顿白米细面，吃得久了，便觉得腻烦，总想换换口味儿，于是我又想起儿时常吃的糊汤。

　　然而这在单位是很难吃到的，因为单位的灶上，人多嘴杂，众口难调，你要吃糊汤，人家就要罢饭。无奈，只好寄希望于家里了。

　　偶尔回家，妻问我吃啥饭，我不假思索的说：“搅糊汤。”儿子听了，撅起小嘴儿，表示抗议。他不解的问我：“老爸，糊汤不好吃，你咋爱吃？”

　　我对儿子说：“孩子，这个，恐怕你一时难懂了。说实在的，你老爸从小就跟糊汤结下了不解之缘啊！”

　　小时候，家里人多，七八张嘴吃饭，只有两个劳力，尽管父母天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干，但每到分粮的时候，咱家总是“缺粮户”。生产队长就会恶狠狠地对我们说：“干活的时候不见人影儿，分粮的时候人都来了，你们这些吃粮不当兵的人要大家养活到何时得止？”每每听到这些，母亲都会流下心酸的泪水。

　　那时候，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上一顿稠稠的糊汤。这在当时可是难得的上等佳肴啊！除非我们姊妹过生日或是家里来了客人，才盼得到的。

　　记得我五岁生日那天，母亲中午搅了一顿稠糊汤，让我先吃，然后再给大哥、二哥和姐姐舀。也许是长时间没有这样的“奖赏”了，我们都吃得飞快。我狼吞虎咽吃了一碗，一看锅里不多了，便又舀了一碗，站在灶旁不让哥哥、姐姐舀。他们才吃了一碗，肚子里刚垫了个底儿，见我那副霸道相，就哄我说：“让我们再舀一碗，明儿我们过生日了，把好吃的都给你。”

　　那时，姊妹四个，我是老幺，大人多少还是护着我的。越说我越不让，他们马上结成了“统一战线”，大哥首先向我发起攻击，一掌把我推到一边，其他几个一哄而上，抢过锅铲，一人舀一碗跑出去。我一看锅里不多了，气得连碗带调羹儿摔出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母亲从外面跑回来，见此情景，知道我们又在抢饭。她难过的看着我们，许久，许久，长叹一口气，抚摸着我的头说：“娃呀，都怪妈没用，以后日子过好了，妈顿顿给你们搅糊汤。”就这样，盼了很久的一顿稠糊汤却没有吃成。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太任性了，为了一顿糊汤，让母亲伤心，实在太不应该了。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让我们吃一顿稠糊汤，母亲已经饿了好几顿啊！

　　上中学的时候，土地刚承包到户，农村生活稍微宽裕了，但象我们这样的大家庭日子仍过得紧紧巴巴。那时，我在校食宿，一周才能回一次家。学校里顿顿是糊汤，干粮也是糊汤。每顿饭罢，我总要打上二两糊汤放在箱子里，晚上充饥。糊汤冷了，金黄闪亮，用勺子一划四块儿，每一块都硬硬的，瓷瓷的，像街上卖的凉粉儿，落嘴消化，满口余香，余味无穷。

　　有一次，学生灶上搅糊汤，炊事员揭开锅盖，一只大黄猫从锅盖上跳下来，一下子掉进滚沸的水中。这时离开饭时间只有十几分钟了，炊事员“急中生智”，用笊篱捞起骨架和猫毛，将玉米面搅下锅。开饭了，大伙儿敲着饭碗，冲向饭堂。你推我搡，叫叫嚷嚷，先舀的狼吞虎咽，后到的奋起直追。也许是吃得太快吧，这些“饿老雕”们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第一碗，谁也没有发觉。等到吃第二碗的时候，才慢慢挑着往嘴里喂。

　　“哎呀！饭里咋有毛吔？”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大伙儿才慢慢注意到自己碗里的饭。

　　“吔，我碗里咋也有毛呢？”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大伙儿一传十，十传百，个个发现饭里都有黄毛。几个学生去质问炊事员，他支支吾吾不敢说，学生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纷纷要求解释清楚。吵闹声惊动了校长，经过调查，真相终于大白。

　　这下可好，大伙儿谁也吃不下去了，纷纷跑到水池边哇哇作呕，特别是那些五脏弱的女生差点儿把胃都吐翻了个过儿。

　　后来，经过学校协调，学生灶上答应晚上免费给我们搅一顿稠糊汤，算是赔偿，此事方才平息。

　　从此以后，不少学生自己动手开小灶，但是大部分学生第二天早晨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儿，我也一样。大伙儿边吃边嬉笑说：“还是猫油好吃啊！”女生一听就跑得远远的。

　　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至今想起，我对糊汤的痴情仍不减当年。如今白米细面吃腻了，便称上几斤苞谷面，改改口味儿，可惜吃起来总觉得没有儿时有味儿。

　　唉，吃不吃糊汤没有什么，但我们千万不能忘了过去。忘记过去，你就不懂得什么是生活，怎样珍惜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