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滕永华:在那并不遥远的地方(一)
那个村子在我们这个县的最边缘,出来村向西走几步,就是全国著名的京杭大运河。
从河的中间分开,西边就是另外一个县,也是另外一个省。
因为那个村紧靠运河,又因为那些年每年都要人工挖河打堤,清淤清障,所以那一年我,就作为一名运河清障的民工,住进了那个村子。
那个村离我家四十几里路,我们是推着小推车,上面放上自己的行李及清障用的工具等物品,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我这次出河工,是我第一次离家外出,主要源于我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新鲜——我就像窝在巢里羽毛快要丰满的小鸟,急于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样子。其次还有工分和吃饭方面的原因——我当时差三个月满18周岁。
我们村的牛爷说我不行,干不了这活——牛爷的小名叫牛,按照村里的辈分论,我该叫他爷爷,所以就叫他牛爷。
他比我大八岁,也就比我多出了八年的河工,算得上经验丰富的老河工了。
我说:“怎么不行?不就是挖土推车吗?和我在家推车运粪有什么两样?”
牛爷又说:“十七八力不全,二十七八正当年,三十七八还算好,四十七八就完蛋。”
他说我属于“力不全”,他属于“正当年”。
我说:“你啥时候开始挖河?”
牛爷说:“你比不了我,我没念过书,从小干活练出来了。”
我说:“我虽然念书,但干活的时候比念书的时候多。”
“还有,外出挖河每天能挣十二分工,在家干活挣六分,别人家秋后算工分的时候,都能分点钱,我家每年都欠生产队上钱,我多挣点工分就少欠队上点钱。”
“还有,在家吃饭,上顿是红薯,下顿是红薯面的窝头;出河工,公家管饭还能吃到黄窝头。”
牛爷说:“不光这些,这回是国家工程,还能分到钱呢,就怕你受不了,半截里跑回家来。”就因为牛爷这句话,使得我在最艰难的时候也咬牙挺了过来。
四十多里的路程,走了不到一半,我的新鲜感和好奇心,就被炎热的天气和旅途的劳累消磨了大半。
我觉得有点远,牛爷说,这是近的,每年冬季都要去的黄河及相关干渠清淤工程,少则百十里,多则二百多里。
那时候乡镇叫公社,村叫大队,组叫小队。我们外出河工是军事化建制,为了这样的建制,我又激动了好久,以为自己是当兵的人了——当兵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未动摇过的梦想。
这个建制的县一级称为团,公社称为营,大队称为连,小队称为排,我们小队就去了十几个人,就不能再分班了,所以往下就没有建制了。
我们这个排住在了一个有人居住的房东家里,那是五间北房,西边三间有房东一家住,东边两间住了我们这个排。
那个村的村干部领我们排长和房东见过面后,大家往地下铺了点麦秸,扔下被子,就算安营扎寨了。
房东那时候家里有四口人,房东大爷大娘和他们的二女儿、小儿子,房东的二女儿叫青,是个很能干的女人——那时候衡量女人的标准就是能下力干活,其次才是长相什么的。
以后我所看到的青,是美丽加勤劳加温柔加善良等等,全是优点。
就在我们七手八脚卸行李的时候,青背着一捆草回家,她不经意地对我们这些民工扫了一眼,当看到我时眼睛突然一亮,正好和我的目光相遇。
这一眼包含了许多内容,以后的日子里,眼睛成了我们相互的渴望。
那时,我会唱《在那遥远的地方》——要知道,那时候这样的歌被列为毒草或黄色歌曲,谁也不敢唱,会唱的人也很少。但是我会唱,只是不敢唱。
我当兵的时候,营房里放映电影《甜蜜的事业》,那里面的插曲很好听,部队拉歌也唱这首歌,可是唱到“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这句中的“爱情”两个字时,战士们就卡壳,不敢唱出“爱情”两个字,这就影响了拉歌效果。有才分的指导员就把“爱情”改为“纵情”,这样战士们就敢拼命唱了,这是后话。
从遇见青以后,好多年的许多个夜晚,我都是遥望着我们清障住过的地方,默默地在心里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尽管那里并没有那么遥远,可是没有再合适的歌能够表达,我就是唱给青,不管她是否能听得见。青就是我心中那位遥远的地方的那位好姑娘。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作者:滕永华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