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勇敢,不屈于邪恶,这是永漋人民的传统美德。这里不谈辛亥革命的刘英,太平天国的白娘子;也不谈土地革命的彭昌烈、袁传鉴,五师突围的张英武、柳以仁(以上均系永漋人),单讲永漋人民赶走土匪丁子爵的事。丁子爵是由河南窜入湖北的一股流寇的头子。这股流寇的前身,有的说是国民党军队因领不到军饷哗变的,有的说是河南省的一些无业游民蚁聚而成的。众说纷纭,无从考证。这股匪大约三百余人,骑马的也有百数十众。己巳(一九二九年)十月,丁匪到了寺门口、艾家集、乱泥畈一带(南山丘陵地带,离永漋河一、二十里),目的是为了窥伺永漋河。这时候,“四·一二”,“七·一五”的血腥气还没散,蒋家王朝火并“第四集团军”(当时国民党军队分为四个集团军),蒋介石自封为集团军总司令并兼第一集团军司令,冯玉祥将军为第二集团军司令,阎锡山为第三集团军司令,桂系李宗仁先生为第四集团军司令。取得胜利之后,为了巩固地方统治,在各区建立区署,组织“团防局”(当时乡村基层组织为“团”,设“团总”,“团防局”系区辖各团出钱买枪、出人当兵组成)。那时永漋地区的下洋港一带为第七区;多宝湾包括河西一带,为五、六两区;永漋河一带为第四区。这四个区的团防局,人枪二百余,加上深沟高垒,以及毗邻区、县团防局的呼应,照理是不会让股匪侵扰的;谁料丁子爵这股土匪,竟在永漋地区骚扰达四、五个月之久。农历十月下旬,天气已十分寒冷。廿八日清晨,北风呼啸,阴霾密布,落着鹅毛大雪。突然,永漋河浓烟滚滚,枪声四起,原来丁子爵的部份匪徒把枪捆在柴禾里,冒充卖柴的混进了街,在河街点着了火,火借风势,眨眼间南街的木质房屋全着了火。匪徒数十,从柴禾抽出枪支,横冲直闯,直逼团防局驻所——关帝庙,团防狗子们(团防局的团丁在四处东嗅西嗅,扯皮闹绊,群众称之为“狗子”。)开始还放了几枪,后来死了七、八个,已经心慌意乱;忽然东方田野上,又出现了马队,下洋港的联系也中断,因此只好涉水向西逃窜了。这天,下洋港、杨家峰、永漋河等集镇以及附近的几个大村落,全部陷落匪手。股匪每到一处,首先是抢劫现金,然后是抡掠衣物、糟塌妇女;遇到反抗,就杀人放火。不久,京山四、五、六、七区就被土匪搞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几乎无一片干净土。匪势逐渐蔓延到天门。杨场区和灰市的团防狗子,都龟缩到渔薪去了。天门县的县太爷既不到应城去搬张振汉(国民党四八师师长)的“国军”来清剿,也不调集全县团防堵击,却异想天开,采取开门揖盗的办法——收编。天门边境有个叫张家茂的,这个人有时全副武装,戴着一块板两颗金星的领章,出入武汉各大旅社,宪兵见了他也得打个礼;有时长袍统套,周旋于地主豪绅之间,权贵见了他也是以礼相待;有时却穿一套黑香港纱的裤褂,茶市进,酒楼出,戴歪帽的哥们,见了他又毕恭毕敬地喊一声“拐子”。……他并没搞什么政治活动,却是个三教九流无所不通的人物。受到天门县太爷的青睐,虽然未曾三顾茅庐,却是重礼聘用为收编委员会副主任。临时官邸设在河街天门宾馆,一时灯红酒绿,呼么喝六,热闹非凡。这时匪众已在永漋地区盘踞两个多月,地方早被洗劫一空,有钱的和小有财产者都挈妻带女逃居天门,穷人的妻女多被匪徒掳去。匪徒扬言:大房子每月出现洋廿元,中等房子每月要出现洋十元,小房子也得出一元到五元,否则放火烧屋。逃走的人怕房子烧了无家可归,已经照数交由保正(各团在乡里的最小头目)转交了一个月的钱。这时匪徒的主要目标是捞现金,准备回河南老家。所以张家茂在杨场与四个匪首丁(子爵)、马(贯之)、何、张(名未详)谈收编条件时,匪首首先提出的条件是:先发军饷两万元,其次才是军服等。天门县太爷全部答应,但须分批分发。第一次由张家茂在灰市付给匪首丁子爵现洋五千元。第二次约定匪首丁、马到天门县城去领取。庚午年正月十五,丁、马率骑兵四十均带长短枪,威威赫赫到了天门县城。县长亲自接待了丁、马两匪,并设宴招待了匪众。临走时又付了现洋五干元,并约定不出十天,再送上一万元和军服。春来了,河下的坚冰已经解冻(己巳冬季奇寒,河水结了冰,可以走车马),天门县用一只小汽艇装着收编丁匪的被服,笃笃笃地从下游开上来。这时丁、马正在杨场与张家茂谈论天门未能按期送来被服与军饷的事,突然听到河下汽船声,便借口天门县派队伍来围剿他们,将张家茂打死,纠集匪众北撤。其实,匪徒在永漋地区抢劫两三个月,每人都有现洋几百,都想回河南去,什么“围剿”,只是一个借口。这两、三个月,永漋地区商店被摧毁,农田荒芜,牲畜被杀光,妇女被掳走两百多,房屋烧去许多(象永漋南街被烧光,庄屋岭等上百户的村子被烧得干干净净),地方现金被抡尽,还杀害了许多人。土匪北撤后,下洋港、永漋河和天门杨场等地团防局又回防了。逃居外地的人相继返里。地方上有点远见的人,认为匪徒并未受挫,很可能再次南窜,于是自发地组织民团,公推著名教师张召南(袁传铭、彭昌烈、陈良屏等风云人物以及徐宝成、邓以贵、蔡永烈等宿儒均出其门下)为总指挥,组织各团联防,四方立即响应,青壮年人人参加。一时各团铸土炮,打戈矛,成立“红枪会”(人人一杆红缨枪,聘请一位懂武术的教师指导练武,并利用迷信念咒、吞符,说能避枪弹。红枪会中分“太极道”、“九宫道”……各种道会门组织。据说是清代白莲教的流派,,但这时纯为群众防匪的组织,并不见有任何其它政治色彩),村头巷尾,交通要道,均设有哨卡,日夜巡逻,遇到可疑人士,即扭送区署。当时铸有一种土炮叫“罐子炮”,炮身有炮筒、镗、架,另铸有铁罐子,罐子内可装火药一斤多,罐子接近底部的侧面有引火孔,罐子中间有把,每座炮配有三、四个罐子,战斗时将罐子装进炮镗内,拴上铁栓,在引火孔上放上火药,点火鸣放。这种土炮的优点是可以更换罐子,连续鸣放。由于永漋人民深受丁马土匪之害,所以到处红旗招展、剑拔弩张,都准备为保卫自己的家乡而与匪徒搏斗。庚午年农历二月中旬,下洋等地民团纷纷向南方各团转递消息,说丁匪马队又窜扰南山,有南下之势。张召南等一面联名请求各区署协同团防局堵击,一面通知和各民团负责人集中人马,随时准备开赴聂畈大桥边据险守着永漋门户。惊蛰那天早上(大概是二月廿日以后),锣声四起,鸣锣的尽是各团首领,不一会,聂家畈沿港南岸数里尽是红枪会,坟堆、土阜上满架着土炮,真是如临大敌。原来丁匪马队一、二百又冲到公路附近来了。永漋河团防狗子看到群众都动了,也于十点钟左右,开来了多人,伏在民团后面。太阳快当顶了,聂家畈那边忽然尘土飞扬,接着大队匪骑出现在大桥北岸,先向南岸放了一阵枪,南岸吼声四起,土炮轰鸣。对峙了一阵,突然有二、三十匪骑向大桥冲来,团防狗子仓皇后撤,打算逃跑。这时张家岭有个跟着刘英当了多年班长的张利山从团防狗子手里夺过一只步枪,向匪骑瞄准射击,匪骑有两人应声倒下马来。民团土炮连声轰击,红枪会员都打着赤膊涌到港边,赤脚涉水扑向匪骑,团防狗子见到形势有利,三十多条枪也一齐向北射击,匪骑的阵脚乱了,掉转头向北逃窜,民团象潮水一样向北涌去,跟着猛追,各团首领(称团总,团防局的头称“总团总”,但民团是自发组织的,他们只认团总而不认总团总。)自动分工:年轻一些的带队追匪,年长一些的在家办后勤。追的人舍死忘生,争先恐后;办后勤的昼夜不停,送茶送饭。一直追到聊脚山,匪徒停顿了一下,想弄饭吃,但看到漫山遍野的民团,只好丢下了妇女及掠的衣物粮食,拼命逃到河南去了。这就是永漋人民“赶丁马”的故事。事后,徐宝诚先生曾以“丁、马、何、张”数股匪首,奸、掳、烧、杀,无所不至”十六字为题,并把这些字冠诸句首作了一首长诗,借以描写匪徒的凶残,并歌颂他的老师张召南指挥驱匪的功绩(徐的诗另稿登载)。张读诗后,也和了一首,却把驱匪功劳归诸群众,这是符合历史真实的,现在把这首诗录在下面,作为本文的结尾。
丁兹末世褐无门,
马乱兵荒烽火生。
何物老妪产逆种?
张冠李戴害死人!(匪首自称司令、团长……)
数奇命蹇(jan)歌愁苦,(奇、蹇,均作不顺利讲)
股软足痠唤疾行。
匪毒京南行太酷,
首枭郭外罪犹轻!
奸淫那顾老和少,
掳掠不管富与贫。
烧屋连村复连片,
杀人盈野又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语出《孟子》。)
无情狐狸嚼枯骨,
所有田园尽杞榛。
不是群众揭竿起,
至今境内无遗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