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报:江西萍乡市诗歌方阵6|钟洋诗歌印象

萍乡市,是江西省地级市,位于江西省西部,毗邻湖南省,是江西对外开放的西大门。因古代萍乡生有一种水面浮生植物萍草,是萍草之乡而得市名。 萍乡市现辖安源、湘东两个市辖区和莲花、芦溪、上栗三个县,是江西区域中心城市之一、中国首批内陆开放城市、文明城市、国家卫生城市。萍乡是一座有1700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在近代史上,萍乡是中国工人运动策源地、秋收起义策源地、中国少年先锋队诞生地、红领巾的摇篮。2015年3月,萍乡入选“国家海绵城市建设试点市”行列,是江西唯一获批的设区市。改革开放以来,萍乡市诗歌发生了较为深刻和明显的历史转型,其重要标志就是创作了一大批丰富多彩的充满活力的诗歌作品。为了展现萍乡诗人的魅力姿态,从2016年8月4日起,中国诗歌报公众平台携手萍乡市《安源诗刊》拉开萍乡市诗歌方阵帷幕。

钟洋,80后,写诗,写小说,发表作品若干,吉安人,现居萍乡,《安源诗刊》编辑。

《严嵩故居》

侧门像陷阱,是个意外
踩着青青的苔藓身上的汗毛
也跟着潮湿起来
三进的大屋装满霉斑的木材,一块块
厚重的牌匾,立成墓志铭的模样
横七,竖八
历史被大卸八块,再多的注解
也不及阳光下的尘埃

《浮出水面》

水上,橙色的皮划艇像欢快的气球
鼓起圆圆的肚囊,托起——
老人、小孩,和怀孕的妇女
一双双泥腿,在微信里颤抖

消防员的脸,总是侧过去
贴着洪水的污浊,一起一伏
水下,激流在暗涌,泥沙在飞
尖锐的铁皮、玻璃伺机潜伏

雨还在下,更多的眼睛紧盯着
微信,一个转身,救身衣圈住的皮划艇
逐渐靠岸,掌声响起来
“武汉消防”四个大字终于浮出水面

《光阴》

一小节竹筷,在光阴的沙盘里
见缝插针
排下阴阳八卦

佛光入定,红光斑驳成灰
无数的手,轻柔得相扣
一颗心花绽放得如此的寂静

一根香,两根香,更多的香
还在排队,沐浴梵音
香炉,在缓慢中裂变

《寺门》

一扇寺门,打开时光
打开木质的纹路
芭蕉,和方竹列队两旁
脚步放轻,石阶上轻柔的沉重
缓慢里,暮色在倾斜

《佛光》

就这样跪下去,双手闭合
向着沉默,向着假寐的佛像
拜一千年的灰

跪好,笔挺得栽进光阴
在黑色的涵洞里,把内心点燃
照亮一片佛光

《自己的童话》

一座山正在缓慢地低头,像
耄耋老人的瞌睡
白发掉落,深色的杂质深一脚
浅一脚,踩进藏青色的画布
裸露的脊骨富有钙质
架起一具瘦骨嶙峋的龙骨

看,白云还在分娩
白马湖的水正在孕育自己的童话

《被风吹薄的背影》

依旧早出晚归,依旧
在旱土,水田里种植贫瘠
刨土点豆,把骨骼一次次弯曲
把金黄的颜色背上青山,来不及
擦去汗珠,来不及洗净泥土
熬过大难的父亲咳得更响亮,皲裂的双手
在晨昏的凉雾里撕开白云的路径

深夜的电话似一列奔跑的火车
故乡,异乡,隔着铁轨站成两个树桩
花生在稻浪里隐藏
沉甸甸的苦瓜炸开万丈金黄
夕阳远去,一只老鹰正在展开翅膀
我不确定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只有一个背影飘在远方,被风吹薄

《素颜》

香樟下,小巷在蝉鸣里摒住呼吸
卖凉皮的王婆眯起眼睛数苍蝇,午后的雨
将下未下,一男一女蹲在唐伯的面前睁大眼睛
对视,玻璃缸里的小金鱼一圈圈游,不知疲倦的
还有斜对面的超市,火辣辣的情歌在空调的冷气里
走远,一脚踩进虚构的星空
虫鸣贴着满墙的爬山虎,青苔围着一个素颜的女子
女子姓苏,坐在长长的书摊后面,沉睡
和那些书脊上的名字一样寂静
风吹来一滴水叫醒女子的粗布衣裙
手里的油彩笔瞬间跌落,打湿了一滩绿色的精灵

《一秒》

那一秒,风在让步
车轮与坚硬的路面一同失声尖叫
那一秒,老人甩出一柄竹扫把,轻轻一推
把工业文明的机械动力,击退
那一秒,一场血淋淋的厮杀,和痛感
被她,和她的孱弱,逐一打败

那一秒,初升的旭日还没完全睡醒
那一秒,弯下去的腰身,多像
多年前,走失在乡下的,曲折田埂上的母亲

那一秒,老人的口袋,分明弹出
三个空空的矿泉水瓶,像从天而降的导弹
击中瞌睡中的城市,和还没到来的早餐

那一秒,我与很多人擦肩
很多的人低头打着哈欠,蜗牛一样钻进
怀抱,车子,房子,和五颜六色的钞票

《饼妹》

告别图书馆,梳妆台,和一旁笔挺的毕业证
来次拥抱吧,宿舍楼下的香樟
夜色的明媚渗入泥土,嘴角上扬的学妹
请忽略这湿漉漉的空气,还有
烤饼机的温度,和侵入肌肤的油烟味

揭下一张面饼的动作,仿若某种程序
一寸寸镶入,与生俱来的面膜,一层层飞起
白光一晃,炸响一地的哔哔啵啵
阳光下,和手抓饼一起翻动的,有房价
远方,和油光闪闪的青春

《虚构的河流》

老式的木窗,像船
外开的窗玻璃摇进虚构的河流里
风声垂直,菜农的吆喝一页一页,踩着
爬山虎的叶子,流水一样尾随那位长发长裙的女子
高跟鞋在跳舞,节奏轻缓
节奏轻缓的还有正对面——
素雅的帘布,和帘布后面挤满的月季

一低头,整个水街似乎就在怀里
看,一颗颗晃动的脑袋都是浮现的水泡
此时,书里的女子刚刚睡醒,我们抿嘴微笑

《树下人家》

树下,小姨的身影越加纤细如多年前的虫鸣
一样瘦的,还有遍地的芨芨草——
横爬的,斜躺的,一节节月色喊出一寸寸骨骼的脆响
在炊烟的召唤里,疼痛在流走
画布上的经络是一种抽丝剥茧的叠加
那些流动的油彩,走出银针一样你,还有离开以后的我

《品清湖》

睡吧,睡个半遮半露的样子
睡出初恋的心情,睡成婴孩,睡回
母亲的身体里去

睡下去,睡成一粒白沙,一滴清水
在品清湖的夜里,睡出一只顶地膜拜的
帆船,渔家女子正在撩发,涉水

就这样睡吧,别再醒来
在品清湖的梦里,做尾清浅的鱼
来回摇尾,吹泡

《红海湾》

夏天的羽翼扇过,南方以南
赤道拖过一棍鳄鱼的利齿
水域的太阳摇曳起一万个后羿
阳光在地平线繁殖,凝聚的绳索
一捆捆拖行,把旅者拴在遮浪半岛
白色的沙酣睡,把每一个脚丫细细收紧
勒进一呼一吸的海水
——那水,洗了几万年,还在
清洗苍穹,擦拭日头;把一只
走失的靴子冲回土地

《香菇》

伸开五指插进去,捞起一把香菇
八岁的侄子惊呼——
“挖掘机一样,轻易地挖倒爷爷的老房子”

父亲扳过的脸,立起大片干涸的土地
月光把犁铧洗净,把丰盈的水分
榨干,把天井里的红鲤鱼、
乌龟,一起贱卖
被搬空的乡村严重贫血
到处趴睡着香菇一样的坟墓

《鱼类》

侄子和我小时候一样,喜欢
触摸鱼类,每次都恨不得挣脱大人的怀抱
和鱼一起,在长方形的玻璃槽里
四肢游走
他又和我不一样,讨厌
泥鳅、黄鳝、虾,特别恐惧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螃蟹
他说在乡下看到那些小妖怪
全躲在发臭的河里,想想都要吐

我说,它们和鱼杂居在一起,是好朋友
他不信,除非找出一条它们杂居的河流给他看
一只鱼从网兜里挣脱出来,撞响瓷板的
那刻,我想起昨天跳楼的工友
一瓢水下去,瓷板又白得刺眼

《老屋》

“只有燕子每年都来”
道里婆婆每说一次,眼睛
似乎就缩小了一点,像朵陈年蘑菇
干瘪,皱褶,麻灰转黑
阳光垂直,半块黑瓦掉下来
碎了一地的,她说是冰雹
我不信,跑过去使劲踩上几脚
——真疼!一抬头
看见道里婆婆身后的油灯上
分明睡着一条小蛇
第一次说不出话来,拔腿就跑
惊动了墙角烂箩筐里的几只小老鼠
它们和我一样,魂飞魄散

《学友打印店》

习惯了这扇临街的窗,习惯它的小
和黑;习惯房东的僵尸脸上横流的汗水
习惯,窗外蛇形的女子
习惯她们,越穿越少
高跟鞋,越走越高

习惯了20元一斤的蒜,习惯
快餐店里的地沟油,涨了两倍的价格
习惯暴涨的店租,车费水费
习惯日新月异的面孔;和
酒气横飞的豪言壮语

A4纸的白,油墨的黑
打印机日渐缓慢的速度
与日俱增的轰鸣,我都已习惯

习惯雪白的纸在激光的圆舞曲里
——刷刷朗读那些夜的宣言
习惯方方正正的汗水,滚烫如焰火
——炸裂、飞舞、最后总要贴近泥土

其实,你和我一样
习惯了十年不变的价格
——打印2毛钱,复印1毛钱

《散淡的人》

没有墨镜,没有导盲犬,没有儿孙地搀扶
一根等身的小竹子,斜斜地伸进尘土
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跳起了春天的舞曲
村口,七百年的古树还在
倚靠着,他说父母的脊背依旧高大
阳光下,他支起一双硕大的耳朵
像一朵水灵灵的黑木耳
村东嫁女,村南建房,村西造桥
他都被邀请,喝酒谈天
村北埋了一个人,他也去
用那根跳舞的竹子重重地敲打一下墓碑
说,你先去可要记得帮我带带路

《古墓群》

脚下,那些凌厉的石头睡成
横七竖八的象形文字
一块块校对着时间的脚本

祭祀的声音爬起来
五百年的白色凹进去
坍塌的瞬间,是否飞出一缕青烟

《玉皇古宫》

在玉皇古宫,我学会沉默
低下头,听一颗石子是如何开出花
如何分离尘土,如何在时光的经纬里
敲响群山,流云和月光

风向上吹,竹林在抖动
仿佛听见骨头在敲打

霞光下,一只蝴蝶飞来
它的蛹在哪
那空壳的白似乎在呐喊
——低沉落入泥土,又被风吹起

《张佳坊》

再次来,群山明媚了许多
云就在头顶,追着我
也像,追着我脚下的溪水

梯田睡得整整齐齐
一排排直起来,堆砌阳光
风来了,杂草在流动

再次来,我很难喊出那个名字
很难辨识青草更青处的房舍
群山与梯田,都是一浪浪的绿色

《杂溪村》

在野花的深处,在清凉的水里
容易忘记名字,忘记来路
还好,有成群的山羊,有悠闲的黄牛
车子向上开,跟着溪流左弯右拐
向更高处突围,向着植被和清澈的阳光
挤进去,我们是伟大的开拓者
原生态的鸡鸭在高处,辽阔的歌声在高处

《倾斜》

听,那座山在倾斜
阳光在倾斜,风在倾斜
溪水,和时断时续的鸡鸣狗吠
泛着光,一点点在倾斜

在莲花山,我背起巨石
弯腰——匍匐
在莲花山,我把吃饭的双手
伸进杂草,一次次

《梯田》

梯田上的房舍被植根进泥土
端坐着,像石头,像打坐的老人
门里走出的人,爱笑
古旧的牙齿似一排洁白的露珠
月光流下来
梯田软软地睡去
萤火虫一闪一闪
露珠一滴滴笑了起来

《被梯田切割的时光》

梯田在行走,向着倾斜的山坡
——匍匐前进
步伐狭长,一根根肋骨坚挺
花花绿绿的触角紧贴泥土,蜗行
牢牢抓住顺流而下的泥土

一摞摞的金黄
像时光,像铜镜,像滔天巨浪
被切割,被雕刻,被堆砌
阳光向下,耕牛不徐不疾
甩着鞭子逆光行走

《五一》

五一,我应该和这条大街一样
丰满起来,应该
和飘飞的裙摆,闪动的钞票
一起飞,应该沉默地喝

酒,应该和汗水一样欢腾
应该廉价;应该由内而外漫出来
应该和家乡空心的古樟那样
——日夜自掏

五一,其实和生日差不多
应该和不太能劳动的父母一起庆祝
就像彼此的生日那样
不必隆重,但必须虔诚

《站出一个女子的前世与来生》

就这样躺着,看一扇敞开的窗
月光缓慢地移过来
夜色紧贴泥土,闪着斑驳的脚印在攀爬
时间被剪断,一寸一寸
剖开夏天的心脏
一堵墙,截住一朵花的怒放
此刻你是透明的燕子,飞过田野

月光下,多少记忆被打捞
阳台上,一件女式内衣高高挂起
洁静,低眉不语
站出一个女子的前世,来生

《你是一朵云》

你是一朵云,吻住麦香
和起伏的流水
月光落下来,泉水叮咚

你是一朵云,吻住向阳的窗台
牵牛花的藤蔓在晚风里轻摇
夜色从黑土里爬起,你把酒杯高高举起。

你是一朵云,在我的心田徘徊
彩虹给了你七彩的格调,如海水
一浪浪,涌向灵魂的高坡

《谷雨》

刨土,点豆
把一些心里话埋进泥土

犁田,抛秧
把双脚踩进百草的根茎

牵起黄牛,一同远行
明镜的水田微波粼粼,绿色的生命在爬行
一串串,一排排;象母亲柔软的双手
穿针引线,把一个个躬身的背影编排成行

和一朵花对视

原谅把你脊椎掐断的小孩
原谅簇拥而来的秧苗,原谅这格格不入
原谅谷雨时的落日
原谅稀软的污泥,原谅那抹微风的倾斜
原谅花开一半的沮丧,原谅你还未结出的菜籽
原谅你自己;原谅我无能为力的对视

原谅正在嫩绿的生命,原谅这滩死水微澜
原谅一只被春天撞晕的燕子
原谅爬上你身上挠痒的蚂蚁
原谅一条蚯蚓的蜗行;原谅一只青蛙笨拙的游泳
原谅月色;原谅繁星
原谅命运的出其不意与长途跋涉

《开往春天的列车》

一过闽江,列车就轻轻地飘了起来
象航班飞在太平洋;象一条大蟒蛇钻进了丛林
我们是眼睛,装满蜜蜂和蝴蝶
窗,一排排开起来
那是翅膀,是颤动的呼吸
每一条河都有亲切的名字
每一座山都在打坐
我们是松鼠,是寻找妈妈的小蝌蚪
是枯死的甲骨文,是喷薄的血液
我们是,被洪水冲走的泥土,是岩石上剥落的青苔
风吹过,每一双手都是攀爬的藤蔓

车过武夷山,一簇簇山笋昂然耸立
刺破圆圆的露珠,刺破黎明
远处,一颗泡桐还在酣睡

《独木桥》

爷爷还没出生的时候
那根独木就躺在那
奶奶的花轿停下,小脚颤颤巍巍

父亲十八岁那年桥断了
那些书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掉进河里,被浣妇洗白

我八岁那年修起了石桥
载满木头的大卡车排着队开过去
我看见一座座独木桥,在飞

《一株泡桐》

云下是风筝,泡桐树下是小径
昨天的云飞向东边
今天的云从东边飞来
泡桐,在一只风筝的注视里开花
小径长出无数触角爬行
春风一吹
风筝游进云里,洒下一片梨花白

《一瓣艾草》

一瓣艾草在行走
从他乡赶往故乡;从春天走向春天
一瓣艾草背着春天的雨珠
屈身躬行
一个绿色的梦在膨胀、奔走
铺满水泥的路面湿滑,密不通风
几片香樟叶子落下来
打湿了月光

《两棵香樟》

一棵站在东窗,一棵立在西窗
一样的高矮,一样的粗细,一样的枝繁叶茂
雨,落在每一片叶子上都有微弱地叹息
从东边走向西边,只有几十步
却像从故乡走向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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