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飞:新居寄思
孩子大舅把他的出租屋装潢了一下,准备再次出租,想想还是让我们家进来住。我们把自己的旧居代他出租了,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我的旧居是孩子出世几个月后“原生态”的住了进去,这一住就是二十五年,房屋极其陈旧简陋了,楼层又高,楼梯又窄又陡,如今老来实在难爬了,况且环境又太脏,我们早就不愿在此居住了。
这次搬进的房屋虽然不大,五十多平米,但是焕然一新,三楼,非常方便,我和妻子居住足矣。新房里配以崭新的家具,整个房屋让我兴奋,这一生还是第一次住这样装潢的房子呢。看着四周洁白的墙壁,我又买些字画装饰了一下,屋子里马上就活了起来,也雅致多了。靠北边的小屋是我的书房,一排崭新的书柜里排满了各种文学书籍。书柜对面的墙上挂一帧装裱好的《陋室铭》横幅,笔墨飘逸娟秀。下面是电脑桌,还有一张小床,我每晚在这里上网或躺在床上看书,累了就睡。
我又从父亲家里搬来了一张藤躺椅,岁月的积淀使它的色泽阴沉油亮,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躺在藤椅上,旁边泡一杯绿茶,翘首架脚地看书,看累了就丢书闭目养神,或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或思念着远方的亲密网友,有一份甜蜜和感伤。尤其喜欢冬天把躺椅搬到阳台上,小轩秀幕,开帘推窗,躺在藤椅上看书喝茶,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如一床被子轻柔地覆盖着,明晃晃、暖洋洋的,或小睡一会,或听一段音乐,分外的惬意舒适。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能这样的闲适潇散自在,我感到这就幸福的生活了。
想古人名士多有论述住宅、建筑、花园之类的范文。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在这方面的论述是我们不敢奢望的,他所说的都是贵族们的庄园、宫殿之类。我爱我们古人名士的那些有关住宅的小品文。李渔在《闲情偶寄》里就有专文谈论《居住部》。他说:“夫房舍与人,欲其相称。······处士之庐,难免卑隘”。呵呵,如此说来我也是一介贫民处士了。李渔的谈论就贴合老百姓的实际了,但他自诩的那些奇思巧构对现在居民来说已经过时不适应了,我们只能在文章里欣赏羡慕他的审美情趣,也许现在农村某些地方还有点用处。要说写住宅最得趣的我看就是刘禹锡的《陋室铭》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那种自信的雅趣充溢在文字间,颇能慰籍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心态了。至于白居易的《庐山草堂记》和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虽也是写住宅的文章,但那是士大夫阶层落寞后寄情山水,休闲养性的清雅格调,太阳春白雪了,非凡人所能攀比享受的。可他们那种精美的文句情调时常萦绕在我心间,令我久久咀嚼而陶醉。看白居易在草堂里“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和光同尘,浑融自然,一派远古高人的隐逸之风。尤其是《黄冈竹楼记》里这一段:“公退之暇,被鹤氅,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风尘物外,高情远致,这种典雅之情简直就是道家风骨的养性仙居。还有就是归有光的《项脊轩志》,作者在那方住宅小天地里因事寄情更显得格外的空灵隽永,读之使人伤感的情怀久久难平,朴朴实实、真真切切的情感文字,一扫清高文人及士大夫们的那种风雅矫情。文章最后一句尤让我牢记:“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寥寥数语,蕴藉多深,掩卷之余使人凄然心酸,眼眶一热,嘘唏不止。
住宅,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这里面承载牵系着我们一生中多少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之情。我想房屋不在意有多大,奢华如何,关键要温馨得趣,“雅室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白居易在草堂里论述道:“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矜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真是满足而又得趣之至。体宁心恬,物至致知。闲暇之余我也常在房间里端详着墙上的字画而品味致知。
厅堂的正面墙上有一帧装裱好的水彩牡丹图,色彩艳丽,使整个家庭为之一暖而靓丽。侧墙上是一书法条幅,行书真迹。这幅字远看排列尚秀,近观则多败笔而不流利,可想而知,笔者书法火候稍欠,尽管装裱堂堂也难掩其笔锋功力之弱。南面正房墙上是四条幅,水墨丹青,竹、梅、兰、菊,淡雅而有气韵,画上兼有题字,字迹咋看不甚工整,歪歪扭扭的不拘形态,细瞧则别有风味,有大巧若拙之感。最喜书房《陋室铭》书法真迹了,我想那一定是一个清秀的书法家,笔墨洒脱劲健而秀丽,显示出厚实的笔底功夫。
书法我最爱狂草,那种不拘一格的形态,酣畅淋漓、一挥而就的气势真让人醉晕。如毛主席的书法,看了真给人淋漓尽致的快感。正如毛主席指挥打仗的艺术一样,从不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谋篇布局的是整个大形势。其实书法的最高境界应该是风格和整篇气韵的展示,这就是人的秉性气质修养的结果。刘熙载说:“笔情墨性,皆以其人之性情为本。是则理性情者,书之首务也。”所以练书法要修性养气,“养浩然之气”。
对墙上的书法品味之余,我常为《陋室铭》而自得,更为那条幅上的诸葛亮《诫子书》而汗颜了。“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我辈不正是如此吗!
汤飞,安庆市人,退休职工。曾有文章发表在《北方文学》杂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