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石榴红了
山东德州 橘子
一进八月门儿，二丫就时常地站在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底下，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树红彤彤的大石榴，直咽吐沫儿。
七岁的二丫个头儿还不够高，够不着高处的石榴，在她头顶上的一条枝子上，坠着一个大石榴果，就像调皮蛋儿打提溜猴一样，颤颤悠悠地压弯了枝梢。二丫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一摸光溜溜的石榴，恨不得趴上去啃一口。她问娘:“石榴啥时候熟啊!”娘说:“快了，快了，等到它咧开嘴笑的时候就熟啦!”。于是二丫天天站在树下等石榴笑，八月十五的月饼隔着红毡纸透出香味儿的时候，石榴真的笑啦!二丫兴奋地拍着小手，娘取来一个细柳条编的竹篮儿，放在树下，伸着胳膊把一个个咧着嘴，露着小红牙的石榴摘下来，放进竹篮里，一边摘一边招呼二丫数着数，于是二丫就脆生生地数着:“一个，两个……”，一共是四十八个石榴，满满一大竹篮哩!
娘进屋，拿出一条干干净净的白羊肚手巾，铺在桌子上，从竹篮里挑了十来个个头最大，石榴籽最红的果，放进手巾里，四个角牢牢地一系，对二丫说:“去，给你慧芳婶子送去”“不去，她是个疯子，我怕!”“胡说!慧芳婶子喜欢你哩!”。拗不过娘，二丫不情愿地拎着石榴朝慧芳婶子家走去。望着闺女的身影，娘叹了口气，眼圈顿时红了。
以前她和慧芳关系很好，两家是前后邻居，责任田也是紧靠着。于是姐俩经常一块儿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一块儿挎着包袱赶集上店，就连绣花样子，俩人都你借我的，我借你的。哪个姑娘不爱花，哪个婆姨不爱美，要知道，最能体现女人爱美的绣花样，是没有人愿意让别人效仿的。村里人调侃到，除了汉子不共用，她俩好得都要穿一条裤子啦!两年前的那个傍晚，她还在地里拾棉花，二丫放学后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去村东头的棉花地里找娘。路上要经过一条土坝，土坝两侧长满了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二丫一边走一边欢快地唱着歌，路旁有一簇野姜花，金黄金黄的花儿像小太阳。二丫跑过去，想掐一朵儿，一不留神，脚底下踩空，跌进了雨水冲刷出来的土坑里，二丫吓得哇哇大哭。这时，慧芳恰巧路过，她听到孩子的哭声，挺着怀孕五个月的大肚子，紧走两步，二丫看到有人来，哭的更欢了。慧芳心疼二丫，她蹲在土坑边上，想把二丫拉上来，但是二丫够不到她的手。于是，她又向前挪了挪了，脚下的黄土层一下子坍塌了，慧芳滚进了土坑里，灾难就这样降临了!
当村里人把她们救上来的时候，二丫除了哭，整个人都吓傻了。慧芳被送进了医院，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她领着二丫去医院看慧芳，慧芳披头散发，像一头发疯的母狼，把娘俩儿骂了出来。从那以后，两家子成了仇人。每次在路上碰面，慧芳的眼睛里喷出仇恨的目光，仿佛一把剑要杀死她和二丫。冤家易结不易解，这两年她千方百计想化解两家的恩怨。
二丫拎着石榴来到了慧芳婶子家，一进院门，她有点害怕，刚想往后退，慧芳婶子从屋里走出来。“婶子，给你石榴，你尝尝，可甜了”，二丫踮着脚，努力把包石榴的毛巾举得高一点，但她不敢看慧芳婶子的眼，她怕那眼里冒出来的火。慧芳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二丫，走过来，接过了手巾，“谁让你送来的?”“是，是，是我娘”，二丫也不知怎地，紧张地磕巴起来。总算是完成了娘交给的任务，二丫松了口气，一蹦一跳地跑回家，娘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问。
这天中午放学,，路过慧芳婶子家的时候，慧芳叫住了二丫，递给她包石榴的白羊肚毛巾，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啥。一路上二丫直好奇，里面到底是啥呢?她用手指头捏了捏，有点硬，她确定肯定是好吃的，因为她发现慧芳婶子递给她毛巾的时候冲她笑了，眼睛里不再是火，而是水汪汪的，像挂着露珠的葡萄粒儿。娘说的对，慧芳婶子喜欢她哩!回到家，娘打开手巾，里面是一包煮栗子，还有四个煮鸡蛋，都还冒着热气呢!二丫嘴馋，一边吹气一边把栗子剥皮往嘴里放，她发现娘的眼睛里好像也有一层露珠。
礼拜天的时候，二丫在里屋写作业，她隐隐约约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手里拿着半个红石榴，边吃边出来瞧，是慧芳婶子在和娘坐在石榴树底下拉呱。二丫走过去，调皮地捏一粒红石榴籽儿放进慧芳婶子嘴里，再捏一粒给娘吃，最后又放进自己嘴里一粒，轻轻一嚼，那甘甜的石榴汁顿时化成了甜甜的笑声，回荡在小院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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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常见于《山东工人报》《齐鲁文学》《鲁北文学》《德州日报》《德州晚报》有作品获山东省职工原创文学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