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80岁!宫崎骏或许在孤独中度过一生
元旦前, 2020年的最后一天,继《千与千寻》、《龙猫》之后,宫崎骏又一经典作品登陆中国内陆院线——《悬崖上的金鱼姬》(官方译名:《崖上的波妞》)开始上映。
宫崎骏特意为中国观众手写祝福:“2020辛苦了,2021一起加油吧”,同时附上一只正赶稿的猪当作自画像。
而今天,就是他的80岁生日。
让我们对他说一声:宫崎骏先生,生日快乐!
有一天,宫崎骏接到高畑勋医生的电话,医生在电话里非常认真地说:“如果你们是朋友,请劝高畑导演戒烟吧。”
原来,此时的高畑勋健康情况已经变得很差,不能再承担他一根又一根地不停抽烟。
于是,宫崎骏便拉上铃木和高畑勋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他们都语重心长地让高畑勋别再抽烟了。高畑勋看着如此真诚的两位老友,老老实实低下头说:“谢谢你们!我会戒烟。
一次,宫崎骏故意跑到高畑勋身边去吸烟,高畑勋不为所动,只说了句:“我觉得味道不错,但是完全不想再吸烟了。” 那一刻,宫崎骏真的相信,已经戒烟的高畑勋应该能活到95岁。
但没想到,高畑勋在82岁的时候,最终还是因肺癌逝世。
在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举行的告别式上,宫崎骏现场念追悼文时不断哽咽,泪流不止:“我一直忘不了55年前喊我的阿朴……”
这部动画长片,虽然赢得了影评家的称赞,却因为题材与当时的科幻热潮不相符,票房惨败。影院里空荡荡的座位,宣告了宫崎骏处女作的失败,此后几年,他没有接到任何片约。
不惑之年的宫崎骏只能拿着厚厚的画稿,辗转于各个电视台不断推销自己,“那时就想,自己不能这样烂掉,我就是喜欢动画”。他想讲述的故事,有猞猁与人间公主坠入情网,有森林妖怪大显身手,有空中浮城。这些分别是后来《幽灵公主》、《龙猫》和《天空之城》的雏形,但得到的却是“题材陈腐,没有票房”,“一股子马粪臭”这样的评价。
宫崎骏的另一位挚友、后来与他在吉卜力共事的金牌制作人铃木敏夫,在这时候出现并施以援手。1981年,铃木敏夫担任了德间书店旗下老牌动画月刊《Animaga》的总编,邀请宫崎骏在杂志上刊登连载漫画。
之后铃木敏夫说服宫崎骏开始筹拍《风之谷》时,宫崎骏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高畑勋担任制片人。
原来在宫崎骏刚进入东映动画公司时,他就与高畑勋相识了,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我们谈论各种各样的事情,从我们想要创造什么样的动画到一般的生活。而当我们开始合作时,他展露出非凡的才能。”
两人一起合作,一起跳槽,但这对搭档却不怎么受欢迎,“简单地说,高畑勋和宫崎骏辗转去过很多公司,但他们所在的公司在这之后都相继倒闭了。因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没人愿意接受他们。”铃木敏夫后来这样吐露道。
后来在他们两人携手之下诞生的《风之谷》,收获了极高的票房,被评选为1984年年度日本十大电影之一,为吉卜力的创立打下基础。
在吉卜力内部,因为很多人觉得高畑勋难以搭话,对他敬而远之。宫崎骏看到后却特别高兴,还对铃木敏夫说:“你看啊,那么多人都从阿扑身边离开了,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可只有我一个人呐!”
还有一次面对记者采访,宫崎骏被问到:“宫崎先生您常做梦吗?”他回答:“做啊,但是在我梦里,主人公总是高畑先生。”
宫崎骏曾“自信”地说:“高畑勋肯定是给我念悼词的那个人。”
可是,高畑勋最后还是先于宫崎骏而去。
在吉卜力,宫崎骏确实收获了很多,比如友谊、比如作品、比如名利.......(久石让与宫崎骏的感人友谊,可点击阅读金城:久石让与宫崎骏,两个男人的友谊坦诚得让人不好意思)
但他也在不断地经历告别与离去——
1984年《风之谷》上映,画出最具灵性的巨神兵的庵野秀明离开了。
2002年《猫的报恩》之后,森田宏幸导演立刻倒戈押井守。
2003年《幽灵公主》与《千与千寻》的作画总监安藤雅司转投今敏麾下。
2014年,新人导演米林宏昌凭借《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刚刚举起吉卜力新一代动画大师的大旗,再次选择离去。
更让宫崎骏深受打击的,是近藤喜文的逝世。
近藤喜文担任了许多吉卜力出品动画作品的作画监督要职,他一直是宫崎骏和高畑勋最得力的助手,也被视为他们的接班人。
在导演自己第一部长篇作品——《侧耳倾听》时,近藤喜文常常像工作狂一样伏案到深夜。即使身体发出警告,医生严厉制止,也没能阻止他。
结果,因为过度劳累,1998 年 1 月 21 日,近藤喜文因主动脉剥离去世,享年 47 岁。同年,宫崎骏第一次宣布退休。
人走茶凉,物是人非。坐在偌大的吉卜力工作室,看着身边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断离去,我想,宫崎骏心里应该常常感到失落、孤独与悲凉吧。
四岁半那年的阴影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
见他每天都从窗前向外望,母亲终于忍不住了也过来看,可是真没什么呀,花园里除了一些常见的花花草草,再无叫人心生向往的奇异景致。母亲有些担心自己的孩子,他好像有点内向,不喜欢跟人交流做朋友——每天不是望着窗外出神,就是埋头看书画画。
然而母亲可能永远都想不到,这个叫宫崎骏的孩子,他的一生始终被一种孤独所包围。
宫崎骏的童年算不上美好。他1941年出生于东京,父亲和伯父当时经营着“宫崎航空机制作所”,专门生产飞机零部件之类的军需产品。战争令很多人家破人亡,他们家却生意兴隆,工厂从业人员最多时达上千人。
4岁半那年,宫崎骏遭遇了一次大空袭。幸好父亲和伯父冒死冲进火海,从自家工厂开出一辆小型货车,打算载上全家人逃命。
一家人上车后,突然听到邻居朝他们大喊:“请让我们也上车吧!”那邻居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但是宫崎家的小货车一刻也不迟疑地飞快开走,将可怜的邻居和小孩远远抛在了身后。
发战争财的家庭,抛下邻居只管自己逃命的家人,这些都令成长中的宫崎骏深感羞耻与厌恶,逐渐生发出了与家人格格不入的气质与思想,亦愈发孤独。
6岁时,母亲美子不幸染上了肺结核,行动困难,长期卧床。所以当宫崎骏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回家想要得到母亲的一个拥抱,都成了一个很难实现的愿望。直到母亲去世,宫崎骏也没能再抱一抱母亲。
对于宫崎骏的复杂且纠结的内心,他的家人当然不会了解。哥哥宫崎新就这样回忆说:“不记得他做过什么运动,体育运动全都不行,整天关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三个弟弟中最担心他,担心他走上社会后,能否在公司里做事。”
幸好,漫画让孤独的少年宫崎骏寻找到了慰藉。手冢治虫作品是他的最爱,宫崎骏说,他是借由手冢先生的漫画,填补了“存在于自我意识和现实之间的鸿沟”。
“在有生之年,我都会一直用彩色铅笔来创作。”
在纪录片《不了神话 宫崎骏》中,有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情节。
一个工作人员激动地指着画面,介绍着最新研发的电脑CG技术——利用人工智能来处理影像。
只见屏幕上几个面目模糊的躯体,身体扭曲变形。在向前移动时,有的用头部拱地前行,有的用背部缓缓挪动,还有的用手和脚交替着发力,看起来新奇却也诡异。
介绍的人有些得意洋洋:“我们可以把它用在僵尸游戏里。用这样的人工智能,或许可以创造出人类无法想象的运动方式。”满屋子的开发人员,都期待着大师的称赞与指点。
没想到宫崎骏脸上笑容消失,神情严肃地讲起了他的一位朋友。
那位朋友身患残疾,连击掌的动作都做不出来。每次和宫崎骏见面时,他只能动作僵硬地比划一下。“你们做这个不考虑痛觉吗?极度让人不爽。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们想做就擅自做了也没什么,但我绝不会让它和我的工作扯上半点关系。”
停顿了一下,他说道:“我强烈感受到了对生命的侮辱。”
在谈及当今动画电影现状时,宫崎骏这样说,“动画需要用人类的手来绘制,所以,在有生之年,我都会一直用彩色铅笔来创作。”
《时代》杂志曾这样评价:“宫崎骏——在一个高科技的时代,这位动画导演用老方法创造出不可思议的作品。”
即使全世界的动画都在拥抱CG技术,即使手部握力比原来降了一半,使用的铅笔也从HB换成了更为柔软的5B,即使自称“已经到极限了,每天都感觉快撑不住了”,但宫崎骏仍坚持手绘,只用电脑动画制作特效。
在《千与千寻》中,所有的画面都是人工上色,以水彩描绘图案。总计125分钟的《千与千寻》,共画了十一万两千张画稿,平均每秒15张。而2008年的《悬崖上的金鱼公主》,更是创纪录的运用了17万张手绘图片,将角色刻画得活灵活现。这项繁复浩大的工程历时一年半,由70名成员共同参与,宫崎骏本人亲笔完成了其中80%的绘画。
“看起来电脑技术使人自由,其实很容易使独具匠心的制作变成流水线式的生产,然后便不由自主地向迪士尼风格投降了……基本的绘画技术,是动画制作者永远不应抛弃的。”宫崎骏这样说。
比起那种用先进设备层层“武装”起来的好莱坞动画公司,吉卜力工作室僻静冷清,堆满了传统的铅笔和纸张,似乎落后了不止一个时代。
《不了神话 宫崎骏》还为人们讲述了宫崎骏的退隐生活。
“在长达两年的拍摄过程中,几乎没有人来拜访过宫崎骏。因为他的老朋友们,已经一个接一个的去世了。”
镜头里的老人,总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中午喝咖啡,下午喝茶,晚上喝啤酒。每天的工作,就是埋首准备吉卜力艺术展要用的画稿。
闲下来的时候,只能跟窗边的鸟儿说话。他给它起了名字“小灰灰”,问它要不要吃点儿巧克力。
一年中偶尔的几次出门,就是去参加好朋友的葬礼。
这些就是宫崎骏晚年生活的日常,淡淡的孤独,深深的无奈,像他的人生缩影。
但即使这样,宫崎骏仍会充满希望地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生存在这个世界是值得的。”
正是因为品尝了人生的种种孤独,宫崎骏才能用动画这种最通俗的语言,谈论最本质的问题——人要如何生存,如何看待人和万物之间的关系。
再一次宣布退休后复出,如今,宫崎骏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自己的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很少见有媒体披露他如今的工作状态,但我想,他应该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穿着那件白色围裙,在画桌前枯坐,吸着烟,挠着头,面色沉峻。然后慢慢地忘掉周遭的事物,进入他自己的那片幻想天地。
明明自己承担了难以言说的孤独,却还是想方设法去创造美好,从而治愈这个世界。
就像一颗星星,温柔地陪伴夜晚独行之人,自己却深深地躲藏在浩瀚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