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草地
大地的肚子微微隆起,在那里孕出一个山包。
山包上是一片荒地,草长得很野。
山包下有一片水洼,芦苇很密。
我带着孩子,孩子带着好奇,我们走向那山包。兴许借孩子的眼睛能发现一株野花或蚱蜢什么的。可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只有几株樟树,它们的果子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这种在中原地区极平常的树,这个时候结果了。一粒粒,青青的,圆圆的,平常的果子。
不知名的野草疯长着。山包上的土又干又硬,也只适合这样生命力强的杂草吧。在生态学上,这种应该称作先锋物种吧,时间长了我也记不确切了。只是有种印象,这样的植物,往往外形并不太美。美的花草树木,都有点娇贵。可是无论怎样,总比寸草不生要好太多。兴许,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一片废墟呢。毕竟周围有那么大一片工业园区。这样想来,对这座小山包的期待少了许多,而对这里的大片荒草生出一点点喜爱。
“看,有花!”我正在沉思呢,大宝忽然惊喜地指向不远处。哦,那是两株紫薇花,瘦弱的树干,几簇浅紫色的花淡然地开着,放眼望去,它们是荒草山包的唯一一抹亮色。在富丽丰饶的江南,紫薇树开的花也比别处娇艳,大团大团开得笑吟吟的,而这里的两株看起来并不怎么茁壮。看来我的猜测没错,这个小山包撑起的土地的确不够肥美。
在江南这样的丰饶之地,这片草地显得过于平常,似乎也不怎么受待见,来这里散步的人很是稀少。可对于我这个在深圳的楼丛里憋闷太久的人来说,这里已经足够让我大口大口地喘息,放眼四周,西面有高高的茂密的绿树围幔,夕阳正好可以从那里谢幕;北面有不高也不密,具有民国风的办公楼,风可以从楼和楼的空隙中从容地穿过;东南面,有条绿树掩映的水渠,这片草地在这里与外界隔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若是在深圳,这样一大片无大用的小山包,恐怕早已是土地开发商眼里的金山包了,房子生长的速度比野草还要快。
深深的草,只是草,没有熙熙攘攘的小动物,也没有鸟儿或蛇在里面筑巢的迹象,甚至连蚂蚁都没有,看来真不“宜居”啊。我躺了下去,其实不太柔软,生命力强的植物早已进化出坚硬的内心,这样才足以开拓更加坚硬的土地啊。起身后,发现全身都沾满了黑黑的草籽。哦,我忘了一点,先锋物种往往繁殖力都非常强啊,这狡猾的植物,我中了它们的计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乐意做一次它们的媒介,拍拍衣服,就把它们播种了下去。
没有悬念的草丛探险完毕后,我和娃们走向了那片芦苇丛。走近才发现,其实那里大片长着香蒲,蒲棒成熟刚刚好,小时候我们是喜欢在池塘边折了蒲棒当蜡烛玩的,现在,我也将这个喜好传递给了孩子们。芦苇并不多,若不然,这个时节正可以欣赏“蒹葭苍苍”了。拨开密密的水草,想发现点什么,比如几片荷叶,或者水生的野花之类,然而我失望了。水清且浅,里面也许有少量的鱼,因为我们居然苇杆上发现了一只鸟,但愿它不是走错了地方。
再往前走一步,就要踩到淤泥了,我只好怅然收起脚步,若是有一叶扁舟就好了。这样小小的一个水塘,我居然有“野渡无人舟自横”之想。可惜我不会画画,若不然,我一定将这片野草地和水洼画下来,而且一定要添上一只小船,在芦苇丛里半隐半露。而我,就是这舟的主人啊,但我的舟是属于所有发现这里的人的。我是这片绿草地的知音,我懂这里的每一片草,每一棵树,每一株苇……只要给他们空间,继续荒着,它们会继续生长,这里以后会有更多的植物,小动物入驻。这些草不会寂寞,兴许到一定时候,它们就悄悄退去,会有越来越多的物种替代这里单一的杂草和树,这里会热闹起来的。
可是,我依然担心,这片土地会不会被觊觎做他用,在深圳,就算是绿化带的山体公园边,也会被人种上菜什么的,当然我觉得这样还能接受,总比种房子好。我说出了我的想法,三袁说以前也有员工在这里种一小片菜,下班后来浇浇水,摘摘果实,丰富下业余生活,但后来被公司制止了,把菜苗都铲掉了不允许再种东西。我听了,噗嗤一笑,觉得既有趣又惋惜也放心了。有趣的是,有点类似“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生活,倒是挺有生活情趣的;惋惜的是,想象一下,苦心经营的一片菜地,被铲掉后,主人应是垂头丧气,捶胸顿足的吧,但也只能灰溜溜地服从,毕竟这里是公用空间,私人种菜也是不合法的。公司能够允许他们体验一把再铲去也算人性化了,要不然人人效仿大兴种菜之风就不妥了。开心的是,这片草地的定位就是绿化,缓冲和隔断之用。
这片水洼,说大了,就是湿地生态系统,可是非常宝贵的呢,不仅可以缓解生态压力,净化环境,成为这片工业园区的“绿肺”,还能成为员工心情释放的一片精神园地。 在南京,这样的荒地不少有,我在科技馆附近就发现一片,在精致主义人群看来,这样暴露的荒地,是粗陋的荒凉的,会引起视觉不安。而我觉得这才符合人和自然和谐相处之道啊!
这样的荒草地,在城市里不多了,在寸土寸金的深圳更不用奢望。人们觉得“生钱”才是土地最本质的作用,即使有大片的绿化带,也是被规划过的,不能多一寸的存在。我渴望,有一片荒原,什么都不种,让万物自由生长。
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来,我要带一些种子,撒播在这里,也许,就开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