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最豪横？

谁最豪横？

作者：李广生

电视连续剧《新世界》中经常出现这个词——豪横。大哥金海说过，老二铁林说过，三弟徐天说过，黑社会头目小耳朵说过，就连沈世昌的女儿柳如丝也说过。何谓豪横？不好说清楚的原因恐怕是人们对豪横一词的理解不同，标准和追求也不同。小耳朵自行返回监狱，不听金海劝阻执意入狱，他说：你不让我回我就不回？爷偏要回，看谁豪横！听其言、观其行，还真的挺豪横。

横，不难以理解，说好听点，无所畏惧，通俗而言即是天不怕、地不怕。是为横。加上这一个豪字，就增加了几分正义的色彩和英雄气概。所以说，做到横相对容易一些，做到豪横就有些困难了。

剧中人物都挺横。徐天的父亲徐允诺，车行老板，一个心地善良老实巴交的买卖人。小耳朵的手下上门寻仇，他手握两颗手雷，堵在门口，一夫当关，大义凛然，不横吗？大英子，女流之辈，典型的北京大妞，那口京片子——“怎么着，找抽了吧！”——同样那么横。更不用说徐天了，逮谁跟谁翻脸，一言不合，拳脚相向，更是横的没边。被称之为“怂货”的铁林，随着剧情的发展也横了起来。开始时在冯青波和柳如丝面前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后来也敢出言不逊了，还调戏柳如丝、准备手刃冯青波。但所有这些人的表现仅仅是横，最多是蛮横、穷横而不是豪横。

谁最豪横？

剧中提到一个历史人物，也许是编造的人物，他的名字叫豫让。为了给自己的主人报仇他费尽心机也受尽磨难，但都徒劳无功。《史记》记载了他的事迹。豫让是春秋战国时期晋国人，晋国正卿智伯的家臣。智伯对他非常器重，待之以国士之礼。韩赵魏三家分晋，智伯兵败身亡，赵襄子把智伯的头颅做成酒器。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激怒了豫让，他隐姓埋名决心为智伯报仇。先是混入宫中，埋伏在厕所，欲行刺赵襄子；后来又想出了毁容自残的办法，漆身吞炭，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连结发妻子都认不出来。他潜伏在桥下，伺机刺杀赵襄子。两次都没有成功。第一次赵襄子放过了他，称其为义士，第二次才杀掉他。杀他之前赵襄子问他：你以前也追随别人，智伯把他们消灭后才投靠智伯。你为何不替以前的主人报仇刺杀智伯，却为智伯报仇而刺杀我呢？智伯的回答是：以前的主人以平常人待我，我也用平常人的方式回报他们；智伯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死相报。这便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来历。死前豫让恳请赵襄子脱下衣服，让他对着衣服刺几剑以了却自己的心愿，赵襄子成全了他。在他毁容之后曾有朋友劝告，以你的才华投靠赵襄子必然得到重要，到那时再想报仇岂不是更加容易。豫让没有听从朋友的劝告，他说：如果我投靠了赵襄子再杀他，那就是怀有二心不光明磊落了。那样固然容易，但我这样做就是为告诫后人，为人臣者不可怀有二心，让那样的人因我而羞愧。

豫让豪横吗？估计人们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以结果而论豫让算不上豪横，他连赵襄子的半根汗毛都没伤到，象征性地刺几下衣服，还拜赵襄子所赐。这样看来，好像赵襄子更加豪横，第一次放掉了他，第二次成全了他。以过程而论他确实算得上豪横，以一己之力挑战一国之君，忠贞不渝，视死如归。

或许豪横还真的有结果和过程之分，至少在民间有这样的说法。老人告诫年轻人，你豪横个啥，有啥好下场，有啥好果子吃！金海豪横，人称金爷，昨天被关进了自己的监狱，一夜之间由狱长变成囚犯，那股豪横劲好像也没了；小耳朵还是那么豪横，结果是自投罗网，再次身陷囹圄。豪横总带有点悲情和悲剧色彩。

豪横似乎是英雄主义的表现。关于英雄，曹操有一番论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但他又信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所以被称为“奸雄”。罗曼罗兰也有过论述：唯一的英雄主义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但依然热爱。在我看来后者——爱并不困难，前者——真相才是真正的难题。发现真相本来就不容易，何况很多人故意回避真相。因此鲁迅说真的猛士是敢于直面的人，直面淋漓的鲜血和惨淡的人生。猛士想必豪横吧。

有点蛮横的徐天突然发生变化，小耳朵手下的一顿棍棒把他脑袋打晕了，但脑子清醒了。为了救大哥，他闯入沈世昌家劫持了他的老婆，电话里他对沈世昌说：别跟我耍流氓，我是抓流氓的！沈世昌计划逼迫铁林杀死金海，因为徐天的豪举暂时放过金海。金海曾让刀美兰转告徐天别犯混，徐天在外面自己就安全。五十集下来，徐天一直犯混，好在犯混之后立即陪不是，才显出几分真诚和可爱，否则就是一个混球糊涂蛋。因为有了智慧的加入，徐天渐渐地从蛮横走向豪横。

金海从一开始就是个豪横的形象。导演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不惜浓墨重色塑造他的豪横。帮三弟平事，抓小耳朵入狱，找柳如丝讨要金条，每件事都做得有里有面，对谁都不卑不亢，敢出头、有担当，兄弟面前是大哥，行走江湖是个爷，看来他最豪横。可是，田丹的出现让金海逊色了不少，猜小药瓶拿在哪只手的小游戏，使金海对她刮目相看。随着剧情的发展，金海服气了，对田丹言听计从，任其自由出入京师监狱，还在田丹的指挥下抓捕了冯青波，并要对沈世昌实施抓捕。豪横的大哥变成了田丹的小弟。

这样一看，好像田丹最豪横。从她前前后的表现，特别是为救金海兄弟全家让徐天刺自己三刀这件事，足以证明她豪横。她聪明，聪明到了极点，在狱中把什么事都搞明白了，让三兄弟围着她团团转；她功夫了得，擒拿格斗、使刀用枪，样样精通，几个大男人都不是对手；她知识渊博，心理学、医药学、解剖学、刑侦学、摄影等方面，无所不精；她记忆超群，偌大的北平城，大街小巷，门牌字号，历史掌故，她过目不忘了如指掌，虽然没有来过北平，但比老北平人还要熟悉北平；她胸怀民族大义，为避免古城遭到破坏、百姓生灵涂炭，她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她又是那么感性，又是那么善良，最最关键的，长得那么好看。可以说，她具备了豪横的所有条件，应该是最豪横的，但一点都没有让人觉出豪横。太完美的反而不豪横了。

沈世昌、柳如丝、冯青波，这几个人根本跟豪横沾不上边，连横都算不上，因为他们与正义和人性背道而驰。长根是沈世昌的手下，死心塌地追随沈世昌，帮他干些杀人灭口的勾当，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命是沈世昌的。他敬重金海的豪横，也暗中帮助了他们。他倒是与豪横沾点边。这就意味着，人性的善在豪横中也占据一席之地。

对于豪横的多重理解在我国源远流长，追溯起来司马迁的《史记.游侠列传》算是对豪横倍加推崇的源头——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由此可见，司马迁心目中的侠是以义为先的 侠之大者，义字当头。但国人还有另一套为人处世的哲学，那就是明哲保身。很多劝世良言都是教诲人不要豪横的，哪怕做一只“太平狗”。

谁最豪横？当你试着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在检视自己内心把正义、人性、智慧、名利、结果和过程，摆在何种位置。

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完成这篇文章，粘卷子出锅了，挺成功，白花花的卷子，绿油油的扁豆，便觉得自己也挺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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