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百花园
鲁迅先生儿时有一个百草园,我的童年,也有一个花团锦蔟的百花园。
我的百花园,其实是就是我外公亲手打理的小花园。
那时候,我家平房前面有个小院子。外公就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有直接种在屋头墙角地上的月季花、向日葵、鸡冠花、夹竹桃、喇叭花,也有栽在盆里的菊花、桂花、茶花、君子兰、蝴蝶兰、并蒂莲,还有栽在缸里浮在水面上的荷花,吊在架子上的长长地垂下来的吊兰。有些花盆错杂地堆列在地上,有些则安放在简陋的自制木花架上,还因地制宜的做了一些假山和盆景,满满当当一院子。
这就是我的百花园,我的天堂乐园。
春天的百花园,一片生机盎然,在和煦的阳光下,花开草长,蝴蝶纷飞,蜜蜂嗡嗡,春意欢闹。我喜欢看蓠芭下、石头缝、屋角边的草儿由黄变青,喜欢趴在蔷薇花前闻那淡淡的清香,喜欢用手指轻轻逗弄含娇带羞的含羞花;
夏天到了,我喜欢蹲在大缸前看荷花。荷花仅三两朵而已,红中透着白,下面是绿绿的荷叶,叶子托着花,花儿映衬着叶,浮在深绿色的水面上,美艳动人。花下叶下有金鱼在悠闲地浮游,时而泛起一阵细小的波纹,使人对水里的世界浮想联翩;
秋天了,园子的主色调变成了金黄,那是菊花盛开了。菊花的好处是花头大,花期长,颜色鲜艳,有耀眼的金黄,有似雪的洁白,有神秘的紫红,成团成蔟,争相斗艳,无论哪一种菊花,都开得那么灿烂,开得那么富有生命的张力。
外公在墙角种了梅花和桂花,桂花开得并不张扬,金黄的花朵看上去很琐细,点缀在绿叶间,但是,香气很浓,能够传出很远很远,有时简直是“一树花开,满院芬芳”,当秋风刮过,香气便飘过院墙,进入过路人的口鼻;
冬天的花园,有些萧索,但也并非毫无趣味,特别是落雪之时,院子落满了晶莹的积雪,那横空搭设的木架以及架上垂吊的葫芦,那干枯的蓠芭,那堆叠的花盆,那瑟瑟的草杆,在白雪的映照下,呈现出另一种美感,墙角的那树腊梅,越冷越香,半条街都飘着清香。
百花园里的乐趣不仅仅在于赏花观鱼,还能听到好多有趣的故事。我外公颇象旧时的儒雅书生,养花之余,也爱读书。他坐在园子里的小圆桌旁,泡一壶浓茶,戴一付老花镜,持卷眯眼认真地看书。
记得在一个夏夜,我坐在他身边乘凉,伴着夏虫的呢哝,听外公给我讲聊斋里面画皮的故事,虽然听得毛骨耸然,却让我从此开始读聊斋。虽然年幼学浅,读不懂故事背后的东西,却也感受到了聊斋故事的魅力。特别是看了《秋翁遇仙记》一篇,觉得外公简直就是爱花成痴的秋翁,甚至无数次想像过有牡丹仙子飘然入园的情景。
街上也时常有人来外公的花园赏花,不管认识不认识,他都热情接待,陪人逐一观赏花草,如数家珍;遇到朋友知已到此,大家赏花后围坐小桌旁,品茗清谈,更是其乐融融。我便静静的坐在一旁,因为从他们的交谈里,时常会听到一些奇闻异事。其中有一个乡下的老中医,七十多岁了,白须飘飘,精神矍铄,来城里抓药的时候便会来做客,有时候还会給外公带些树根枯藤。有一次讲到他上山采药,遇一碗口粗大蛇,他与之周旋多时,终将其擒获而取其胆,让我听得惊心动魄。
好景不长,后来造反派来家里破四旧,指责外公养花是臭美,是资产阶级情调,他们砸了外公的盆景和假山,命令三天内把小院的花全部挖掉,外公和舅舅连夜将那些花树花草砍的砍挖的挖,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院子里已经荡然无存了。我为此伤心欲绝,心里留下了深深的惋惜和遗撼!
我的百花园再也没有了。
时光如流水,当年的懵懂少女也到了耳顺时节。多年来,看遍了西湖十景,赏过了苏州园林,见过了北京上海的大公园和国外的名卉花园,但是在我的心里,无论哪一处美景,也无法代替童年的百花园。
哦,那琳琅满目的花草,那宁静夏夜里的虫唧,那秋风里的桂花香,那甜丝丝的菊叶,那娓娓动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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