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伊甸,谭克修,黄沙子,还叫悟空,林莉,陈衍强,郑德宏,花语,谈骁,小箭
它们用优雅的翅膀
把天空抬高到让人仰望的高度
它们哗喇喇降到草地上时
这片草地就成了孩子们的翅膀
它们用一条细细的腿站立
仿佛不想让自己的重量
成为大地的负担。又像是仁慈的医生
用一根针为大地治病
它们的羽毛白得像少女的脸颊一样闪亮
它们要么从未遭遇过苦难,要么
苦难早已成为它们脚下那根黑魆魆的树枝
它们是白色中的白色
它们的白散发开来,成为云的白
雪的白,梨花和彼岸花的白,白金的白
光的白,一个人灵魂的白……
我该如何辨别沃尔库特的那只白鹭
张志和的白鹭,李白、杜甫、王维的白鹭?
这些白鹭飞入他们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还是跟他们的诗句一起,飞进了
人类永恒的伤痛和梦?
白鹭用尖尖的嘴
衔来春天和夏天。它们和绿叶称兄道弟
和一场场雨比赛谁更有耐心
它们在一个时代之外创造另一个时代
在这个令人心惊胆战的世界上
它们用最高洁的白色和少许神秘的黑色
让一些惶恐的湖泊、山峦、树林……
顷刻间镇定下来
集市不可能更大,人流
已经漫出了手搭的凉棚
生意不可能更小
小于一粒芝麻的交易
必须改用另一种货币
小学课本里也没有类似习题
价格如果再低,秤砣下
临时增减的磁铁将失去意义
风干的农林牧副渔业
难以等价交换和自由贸易
年关的集市,突然把
持续了一年的劳顿
抖落下来。脑袋里被年货
和即将到来的幸福生活灌满
勤快的雨鞋像眼睛一样
快速地移动、转换
在熟人前稍作停留
在融化的雪地上
翻晒着一年的收成与债务
和城里亲戚带来的荣耀
去学木工,缝纫,还是当兵?
迟疑的青年从广东带回了
生活喜讯。用生菜口音
将父亲叫卖的洋芋纠正为土豆
让镇团委的舞厅突然爆棚
如果安排在老供销社相亲
是相信媒人的巧舌如簧
还是生辰八字的匹配?
必须相信拉二胡的算命先生
因为眼瞎,更能看清你的命运
我对一生的总结比不上我的父亲
他向我转述过六十多年的渔耕生活
其间论及流水,他说流水
虽然决不可能快过行船
但乘船人永远是天堂的迟到者
论及青草,他说年轻时
他曾拥有最锋利的锄头
斩断过无数的草茎却无一是他认识的
由此他又论及土地,认为这是他所见过
最任性,但最善于自我恢复的事物
很多人在这里埋下亲人,又埋下自己
“月亮只会为地面上的人死去而缺
太阳却从来不因悲伤升起”
父亲挥动手臂,把目光所及之处
都划归他的领土,但最终
只圈住了脚下的一小块荒地
城外的小山包上,有大片大片的墓碑
覆于其上的雪,已率先化掉
死去的藏人仿佛有历久不衰的余温
每到初春的时候,就释放出来
两只羊不知是上山,还是下山
在那些墓碑中间,来往晃荡
来自什乃亥草原的阳光,经过了它们
止步于恰卜恰小镇一扇紧闭的窗前
松鼠、篱笆以及
老木桩上新续的茶水
我们和父亲的谈话戛然而止
这些年
我们越来越喜安居
此种朴素的岁月
譬如那刻
小镇上,暮色笼罩远处的储溪河
父亲从一个废弃的菜地里锄草归来
风把泥土的香气灌进我们的小院
我们被暮霭涂抹
像极了毛茸茸的松鼠
不开口,藏在篱笆深处
哦,松鼠毛茸茸的尾巴
寂静的尾巴
从花篱笆上落下来
我们一起沉默着
静待茶中落花,心里长草
每次她从老远的乡下来县城
都要给我背点洋芋 南瓜 海椒
其实这些东西
我花10块钱 就可在街上买1袋
不是我嫌它们太乡土和廉价
我是心疼她那么大年纪
好不容易种出24种以上的植物
我真的不忍心母亲佝偻的身子
进城看儿子还要加重负担
我也知道 除了这些
她再也拿不出别的慈爱
所以 它们比黄金还珍贵
看见它们 我就看见她的命
一个洋芋 一个南瓜 一个海椒
都是她用命种出来的
只要粮食和蔬菜还新鲜着
我的母亲 就活着
并且在山坡上累着
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带走一些凋零的花。
总有几个悲伤的人,下到河里,不再上岸。
从甲地到乙地到丙地,牵着一线流水,
而我总在下游,等着上游送来福音——
一条河流,咆哮的身体里暗藏着
黄金与丝绸。它始终保持亘古的姿势,
携裹那些琐碎的浪花、庸常的泡沫,与哲学的鱼,
流经我们,并轻而易举地篡改流向。
一般,我不化妆
一来,怕落入丑人多做怪的俗套
被人耻笑
二来,每一天都平平常常
大动干戈
就显得用心不良
捣鼓那些粉饼眼影什么的
浪费时间不说
如遇天热
抹一把,就像
花脸猫
只是
我始终坚定不移地涂口红
我这样的不遗余力
只是证明
我还有局部地区
像樱桃
他起得很早
抬头就看到了月亮
疲倦的月亮,像一枚图钉
没有钉住什么,只是挂着自己
他一直起得很早
月亮像为他挂着
他不是独自穿过夜晚
去人世的公交车上
他不是唯一要鼓起勇气的人
窗外掠过的身影填满视线
他的影子也在其中,先于他
进入生活。月亮消失了
他知道消失不可避免。人世如公交掠过
尚未经历,就要开始挽留
父亲失踪了
据说是出走
整整一天
他养的吊兰怏耷耷的
我浇水,剪枝
看着母亲慌进慌出
絮絮叨叨不停
她说这老家伙
死了倒好
下午父亲回来
说是回家路上
走岔了路
母亲像在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突然显得那么苍老
唐山记
“燕赵七子”诗丛之一的《唐山记》,是东篱第三部诗集,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是一部人文地理意义上的山海经(唐山北依燕山,南临渤海),也是一部植根于大地震废墟上的精神史,更是一部充满童年经验和成长经验的油葫芦泊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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