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学教师到娼妓,被七个男人始乱终弃,松子的一生却并不可悲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是日本作家山田宗树发表于2003年的长篇小说,讲述一位叫松子的中学教师,因一次校外偷窃罪被革职后离家出走,从中学教师沦落为风俗女郎,遭遇了七个男人的抛弃后,死于一场公园谋杀案的故事。
松子的一生都在执着的追逐爱,从对原生家庭的信仰中迷失,到最后被家人驱赶,遭情人屡次抛弃的幻灭。对于爱,松子从来不曾真正绝望过,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旧忍受疼痛寻找新的希望。
可惜,松子的这股纯真和执拗劲恰恰是她死亡的根源。
命运已然对她百般羞辱,她却依旧对人心毫无戒备,哪怕被欺骗被侮辱被殴打,她也没有怀疑过那些嘴上说“爱”的男人。
与其说松子是被命运的讽刺毁掉的,不如说松子是因为相信人心被毁。
有些读者十分不认同松子的活法,认为她死有余辜,她的可怜都是自身造成的悲剧。可我在看完小说后却觉得,松子当真可怜吗?
她为生存尽情努力,为得到爱用力爱过,松子一生的遗憾是求而不得,即使最后的结局是被人谋杀,也好过一事无成混混沌沌的活着。
童年时期的松子生活在五口之家,家中有可以继承家业的胞弟,也有从小就卧病在床的妹妹。母亲重视弟弟,父亲又将难得一见的柔情全部给了患病的妹妹。
从小松子没什么兴趣爱好,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拼命读书,只希望自己的好成绩能博得父亲的欢心和认同。
考大学时她放弃自己读理工的梦想,按照父亲的意愿考文学系,就连工作都是听从父亲的建议,留在家乡当了中学教师。
松子的人生基调在童年时其实就已经奠定了。
她的家庭是典型的以父权为中心,家里较大的开支一定要经过父亲的同意,父亲掌管着子女教育和生活上的重大抉择,在松子的家庭里是没有个人意愿之说的。
松子极度缺爱缺乏认同感的人格形成于童年时期,在原生家庭里得不到想要的爱,只能向外在的世界抓取。
这就是后来松子为什么离开男人就自暴自弃,活不下去的直接原因。
松子当老师的职场生活并不轻松,有爱八卦的同事,正直青春的叛逆期学生,还有企图强暴她的伪善校长。
在一次修学旅行的侦查 中,校长利用职务之便强迫松子喝酒,还在半夜来到松子房间将她压在身下。第二天松子质问他后,校长竟恬不知耻的说谎“别人会相信你吗,昨天晚上可是你拉着勾引我的。”
在这件事情上松子明显是受害者,可她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任何辩解,这是身为女性身份的桎梏,也是松子此后一生都未能抹去的阴影。
也正是因为松子没有及时告发校长的侵犯,在事后的修学旅行发生的盗窃案里,校长反将一桶脏水全泼在了松子的身上,令她名声扫地,成为名副其实的小偷。
全校都知道了松子的“罪行”,她成为所有人唾弃的对象,与松子交往的男友也因为这场风波抛弃了她。
无奈之下,松子只好来到学生龙洋一的家中,她知道是自己的学生偷钱,才不得不自掏腰包补上的。可惜,面对她的质问龙洋一拒不承认,还威胁松子“再来就杀了你。”
松子的家离学校就几步路,这是一座不大的小镇,松子成为小偷的事情很快就漫天飞。极度害怕父亲对自己失望的松子,连夜带着几件行李离家出走。
她的人生就因为这场突变而天翻地覆。
松子出走后因教师履历上有污点,没有一个学校愿意录用她,即使她是名牌大学毕业也徒劳无益,她只能来到餐厅当服务员,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叫彻也的男人。
彻也是一个颇有才华的落魄作家,自称是太宰治转世。他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整日蜗居在屋内抽烟喝酒写作,喝醉了酒会对松子暴力相向。
松子与彻也同居的日子,全靠她当教师时攒下的工资,当生活费日渐紧迫,彻也硬是逼迫松子去应聘洗浴女郎的工作。
不得已松子就找了一间洗浴公司应聘,面试的经理看出她脸皮薄要面子,认为松子不适合这一行,将她打发了回去。
醉酒后的彻也知道松子应聘失败后对她拳打脚踢,看到遍体鳞伤的松子彻也后悔不已,在极度的绝望和抑郁中,走向了高速运转的电车自杀身亡。
松子交往的第三个男人是彻也的好友岗野,彻也死后岗野帮松子重新找了房子,岗野的出现适度安慰了松子哀痛的心,两人很快在公寓里发生了肉体关系。
松子在与岗野的交往中,渐渐真心爱上了这个男人,然而岗野其实是一名已婚男士,入赘给了当地一位颇有财产的家庭做女婿,因此他是不可能离婚的。再加上岗野老婆发现丈夫有情妇,就逼迫岗野跟松子分手。
眼看松子的存在威胁到了自己的家庭,岗野提出要与松子见最后一面,在两人的同居公寓里,岗野说出了自己与她交往的真相“我不爱你,只是想占有你,占有曾经是彻也女朋友的你……”
原来,岗野一开始接近松子就是有目的的,他从学生时代嫉妒彻也,嫉妒他的才华和立志当作家的志向,还妒忌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有一个比自己妻子漂亮的女朋友。
在岗野眼中,对比自己黯淡无光的人生,彻也的人生才是闪闪发亮的,彻也活着时他没有办法胜利,就只能在死的时候占有松子,将松子对他的爱占为己有。
听完岗野的话,松子失去了活着的欲望,她朝着岗野离去的背影喊道“我去死”,可岗野的脚步依旧没有停顿,松子躺在地板上用小刀割腕自杀,最后血流了一地却因为不够深自动愈合。
经历了一次死亡松子什么都看开了,她第二次去面试洗浴公司。依旧是那家店,不同的是松子没有了任何顾忌,她闯进店面后站在人前脱掉了衣服,对着洗浴店的经理只说了一句话“我要钱。”
的确,没有爱有钱也是好的,亦舒小说里的《喜宝》很年轻就懂得的道理,松子到死都不能理解。这不仅是她性格里的软弱,也是来自原生家庭的诱因。
松子来到洗浴店后,因外貌的清纯和技术上的认真与娴熟,很快就成为洗浴店的头牌,在这里她换了一个艺名叫雪乃。其实,洗浴店的工作不比其他服务业轻松,作为雪乃的松子必须抛弃一切羞耻心,用坦露的身体服务无数男性客户,并彻底关闭自己的心扉。
在洗浴店一切从头开始,她不再是一个教学生知识的老师,甚至也不是餐厅的服务员,她是一个性工作者,目的是为了让男性释放欲望。在洗浴店这样的环境里,难免会刻上风尘的印记,钱几百万几百万的赚,心却不知迷失在了哪里。
松子虽然有雪乃做外在的掩护,内心依旧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女人,当洗浴店的经理喜欢上她时,她的内心不是没有欢喜和激动的。可经理太懦弱,在还未得到松子肯定的答复之前就辞职回了老家。
随着洗浴店经理的离开,洗浴店的运营方案也骤然改变,新来的纯情小姑娘越来越多,松子就没有了立足之地。正在这时一位松子的常客劝说她离开单干,承诺赚的钱比洗浴店还要多一倍。
这就是松子的第五个男人小野寺,小野寺开出来的条件让松子很心动,她答应和男人合伙一起赚钱,还将自己的钱让男人定期存到银行。
松子与小野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情人不如说是合伙人的关系,两人虽然同居在一起,但更像是纯粹的肉欲交易,松子分给小野寺钱,小野寺当松子的助理和情人。
在外单干虽然赚的钱多,但一天接客十人的工作让松子开始吃不消了,她已经不是在贩卖青春而是在贩卖健康了,松子决定离开这个行业,和小野寺一起开一家普通的餐厅。
然而,当松子问小野寺要钱时才发现自己赚的几百万日元不翼而飞,原来小野寺不仅偷偷买毒品,还用她身体赚来的所有钱另外保养了一位19岁的年轻女孩。
小野寺的欺骗像一根毒刺一样激怒了松子,在两人的对峙中她拿起厨房的刀具砍向小野寺,飞溅的血布满了松子的身体,在无声的绝望中松子走向了第三次的自杀之旅。
这一次她来到了东京,松子准备去找山崎富荣和太宰治一起自杀的玉川上水。可命运再一次捉弄了松子,等她来到东京才知道,原来当年太宰治自杀跳河后,又接连死了三十几个人,玉川上水就被当地政府切断了水源。
松子站在桥上俯瞰时,玉川上水就只剩下了残酷而冰冷的河床。
告诉松子这个消息的是河边居住的一位理发师,是他将准备自杀的松子拉上了岸,可也是他将再一次充满希望的松子拖入地狱。
理发师让松子住在自己的店里,充满温情的告诉松子自己喜欢她,表示毫不在乎松子的过去,并希望松子能够答应他的求婚。渴望回归家庭生活的松子答应了,她开始每天煮饭扫地,过上了家庭主妇的生活。
岁月静好的生活没过多久,警察就找上了门,小野寺的死让松子成为全国的通缉犯,松子看了看虎视眈眈盯着她的警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家,留下一张纸条匆匆的走了。
在监狱的生活虽辛苦劳累,但松子记挂着理发师,她在监狱非常努力的工作,每赚得一分劳工就很开心,她还去上了监狱里美发师的培训课,争取早点假释出来时可以好美发师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牢狱之灾充分刻画松子的个性,除了没有爱松子什么都有,她美丽坚强聪慧,即使身在牢狱她也能积极向上,用比别人更努力的姿态迎取未来。
可命运再一次捉弄了她,松子以为理发师仍在原地等她,可她在临出狱时才知道,理发师根八年从不曾来探视她的原因是,他早已娶妻生子,还过上了非常幸福的生活。
松子放弃了与理发师见面的想法,此时见面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她来到了东京一家名叫“茜”的美容工作室去应聘理发师,松子娴熟的手法和高超的技巧令她赢得了这份工作。
松子在“茜”工作的第二个月,和二十七岁的龙洋一重逢,龙洋一就是学校盗窃案的罪主,也是令松子失去工作的元凶,这个学生曾在十多年前对松子凶狠的说“你再来我家,我就杀了你。”
这次重逢后,龙洋一坚持要送松子回公寓,就在回公寓的路上松子问他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出乎意料的是,龙洋一说自己并不讨厌她,而是当时非常爱慕老师,才会在松子质问他时异常生气。
龙洋一的忏悔和表白让松子的心再一次泛起涟漪,她一次又一次的问龙洋一“你是真的爱我吗”,龙洋一笃定的回答感动了松子,他们静静相拥着,听着彼此激烈的心跳声。
不要叫我老师,叫我松子。还有,从现在开始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可以吗?
请相信我,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如果画面定格到这里,这个故事本可以有一个完美结局的,由十年前的误会开始,以十年后的原谅结束,学生龙洋一得到了救赎,松子也找到了失去的爱,播放的是美好爱情的赞歌。
然而,故事仍在继续。龙洋一不是正道上的人,他私下里在黑道上混贩卖毒品,等到松子知道这一切时已经晚了。龙洋一不仅离不开贩卖毒品的工作,还深受其害变得非常暴力,在神志不清时经常殴打松子,松子全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紫红色瘢痕。
龙洋一一边与黑道做交易,一边又在警察的劝说下当了卧底,他天真的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入狱警方也会从轻处理。就在两人同居后的第二个月,龙洋一的黑道组织被警察一锅端,而剩下的人发现谁是卧底后,开始连夜追杀龙洋一。
这场缉毒案以龙洋一和松子进了监狱为结局,不想死便只能求助警察,龙洋一和松子在逃亡的旅馆内喝了最后一份毒品等待警察的到来,龙洋一被判处四年有期徒刑,松子请愿入狱,被判处一年有期徒刑。
这是松子第二次进监狱,这一次她心中满怀希望,她在监狱里写了一份结婚请愿书,寄给龙洋一,可龙洋一一直都没有签字。
相比其他男人,龙洋一的确是真心爱松子的,为了松子他愿意戒毒,也为了与松子在一起尝试做卧底,在监狱他反思了很多事情,最后决定不再拖累松子的人生。
说到底,龙洋一到底还是不懂松子,只有爱是松子的生存之道,如果始终没有人爱她,那么松子的生命就会凋谢枯萎。
松子出狱后继续努力工作,她时常幻想龙洋一三年后出狱的场景,两人都已戒毒,没有了黑道上的仇家,他们可以开个小店度日,生两个孩子,幸福的相伴一生。
松子从来都没有想过另一种结局,她如此肯定龙洋一对自己的爱,她抚摸着监狱的外墙,就如同看到了龙洋一对自己的笑,松子将所有的生活目标都设定在龙洋一出狱的那一年。
她从未想过三年后龙洋一的出狱,会成为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幕情景剧。
龙洋出狱后看到在监狱门口等待他的松子,他的眼睛没有笑容,他看到松子哭着抱着她,听到松子等了自己整整五年。龙洋一像木头人一样怔在原地,他像松子要了钱包里的钱,使劲的推开松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
失去了龙洋一,松子的生命枯竭了,仿佛生命最后的光已透支,她不再化妆打扮自己,不去商场购物买漂亮衣服,整日只是喝酒买垃圾食品吃方便的泡面看着电视。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皮肤粗糙,身体肥胖,没有酒精已经睡不着觉,她才决定去医院看医生,就在松子决定拿起美发刀好好生活的时候,一场意外谋杀案向她压了过来。
起因不过是她在公园要找一张明信片,不过是她随口问了问在公园玩仙女棒的年轻男女,也不过是因为那群人看她衣着破烂引人发厌,也不过是来自公园对流浪女人的暴打。
这一次,松子没想自杀,是活生生被人用脚踢到内脏,内脏受损而死。
松子死了,死去的松子回到了有着红色屋顶的家,她那严厉的父亲正在看报纸,看着回来的她温柔一笑,而她那早已升天国的妹妹,冲着她惊喜的叫“太好了,姐姐回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美满,这是被嫌疑的松子的一生,最后的结局。
整本小说充满了不幸,松子追爱而不得,每一次升起希望命运都会将她拽入地狱,可每一次的爱松子都全然的感受经历,没有辜负存在的每一刻。
松子的选择看似很愚蠢,为什么每一次受骗还要再轻易的相信他人,为什么每一次受伤还要乘着风去追逐那份光?松子的内心是美好而纯粹的,来自原生家庭的脆弱令她的性格里有懦弱的一面,可她的内心更多的是强大的自生力量。
内心的强大支撑着松子走过了许多路,校长阴险的强暴,子虚乌有的盗窃罪,被七个男人的抛弃,几次生命至暗的自杀之旅,命运对她如此不公,这些情景普通人但凡遇见一个,都是难以治愈的伤痛,可她依旧怀着一片赤忱想要重启人生。
作者给松子安排的命运是那么离奇,死亡又是那么的突然和戏剧化,山田宗树没能给她的重启放到了读者这里,我们没有松子那般不幸,就没有了任何颓唐人生的借口。
应该怎样活着,这是松子最后的疑问,也是作者给予我们的最后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