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大出逃记(十一)
本文作者:陈文章
第二天黄老大早早来到桥头,眼看大批人都找下活走了,他还没营生,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正四处张望,来了辆摩托车,小伙子两腿一叉,摩托车也没下,说要个给葡萄树上粪的人。黄老大二话没说,一抬腿骑在摩托车上,小伙子一轰油门走了。
到了葡萄园,黄老大下了摩托车。小伙子还是没有下车,仍叉着摩托车用手一指,从这粪池数起,共三十行葡萄树,一棵树苗下上一箩筐粪,挖开坑埋进羊粪,就上上了。粪池旁羊粪小山包似的,一副扁担,两只箩筐放在旁边。“就这些活,大包三百元,你干不干? ”小伙子问道。“干!干!”黄老大连来了两个干。心想,好容易搭住三百元的活,拼命也得把它拿下来。小伙子一轰油门走了。
黄老大撸起袖子就干,人年轻,不惜力,连跑带颠,恨不得一下子干完。一上午做了两行多点儿,照这进度恐怕得干十天。黄老大觉得,十天干完,一天均三十元,划算。难怪人家出口就给了三百元。
中午到附近小饭店吃了碗面条,回来接着又干,一直干到天黑,才上了五行粪。浑身酸痛,这活也不轻省。第二天又早早来到葡萄地接着干,快到晌午呀,没见主人来。黄老大觉得,这掌柜真有肚量,用受苦人不监工。
昨天没来,今天又不照面……想到这里,放慢了脚步,一边干一边四处张望,不见主人。正在犹豫不定,过来个戴白凉帽的胖子,看着黄老大问多少钱,黄老大说三百元。“三百元?怕你连一块也要不下哩!去年,埋葡萄、掏葡萄的人也没要下个钱,你还想三百元呢!”说完笑了笑,走了。
黄老大一想,从昨天雇人见了一面,到现在没露面,或许真有缘故。再说自已没认准人,连家在哪也不知道。这干完活,问谁要钱呢?第三天黄老大又来到葡萄园,等了半天,仍不见人。黄老大明白了,上当了。一气之下,拿起铁锹把一大堆羊粪都推到粪池里,气咻咻地扛着铁锹回到桥头。
出师不利,四天没挣钱。扛锹不机灵、不抢活,永远也没活。挣钱的事谁肯让人呢?黄老大再见有雇人的,就抢在前面,搞价,商议干活的事。别说,还真管用。从此,每天十块八块也挣过,运气好三十五十地挣。今天俩人卸了一车煤,倒进煤仓,一上午挣了六十元。
下午没找下活,早早回到出租屋。小房紧邻着长途汽车站院墙,形成的小三角地带,经常湿漉漉,估计有人尿尿,一股尿臊味。黄老大到小卖部买了瓶墨汁,找了根棍,蘸着墨汁,歪歪扭扭写了“此处不准小便”几个字,回屋休息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有人敲门。黄老大起身,一开门,门口站着俩警察,黄老大头上渗出一层细细汗珠,紧张问什么事。警察说收暂住费哩,一人一年60元,手里拿着收据。黄老大赶紧掏钱,双手递上。警察给扯了单据,盖有“长途汽车站派出所”的大红印章,下面还有个人签名:马明贤。留下个蓝塑料皮“暂住证”,让自己填写,自己贴上自己的照片。
办完暂住证,警察又问谁在墙旯旮写的字,黄老大说:“我。”“擦掉!”警察口气强硬,黄老大连声说:“是,是。”赶忙下床穿鞋去擦刚写下的几个字。警察走了。黄老大自从携款出逃,最怕的是穿警服的人。突然警察上门,吓得语无伦次。让咋就咋,根本顾不上考虑为啥,更不敢出口问,为什么要擦掉那几个字。警察走后,黄老大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上了桥头,工友们都议论昨天夜里,派出所挨门逐户收暂住费。黄老大心想,看来是真警察,全市统一行动。当年,没实行身份证制度。只是要点钱,办个小本,就搞定了。大伙正议论收暂住费的事, 有的工友为自己提前发现办证警察,锁住门跑了而高兴得眉飞色舞。正说得热闹,来了两辆大汽车,说要很多人干活,工友们争抢着往车上爬。黄老大看上的人太多,没动身上车。眨眼功夫,满满拉了两大汽车扛锹人,直奔大庆路派出所去了。
拉进派出所大院,铁大门一锁,让大锹队员排好队,挨个办暂住证,办一个放一个。有办好的留在家里没带,把铁锹留下,回去取证拿来换大铁锹。身上没带钱的,同样扣下铁锹回去取钱。没办法,面对的是公安局派出所,人们交钱买暂住证。也有几个人索性不要铁锹了,也不办暂住证。暂住证六十元,一张铁锹才六元。这些人是算这个帐呢。
派出所拉走七十多名工友,桥头上一下添加了不少活。黄老大他们一上午卸了四趟砖,下午又装了两车沙,一天挣了八十多元钱。上垛不得坐,黄老大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大部分时间耗在桥头上,很少有空。这天等了大半天没活,到卜老板旅店缴房租,顺便说了会话。黄老大说起那天晚上,派出所不让他在尿腥旮旯写字,制止尿尿。
卜老板说肯定不让你写哇,汽车站警察就是靠逮尿尿罚款发财呢,让你写上断财路吗?长途汽车站公厕修在后大院,旅客上车下车都在前院。旅客下车找不到厕所,看到那尿臊旮旯,解裤就尿。尿完一回头,警察身后,铐子一戴,拉回派出所。罚款,罚多罚少,看你身上有多少钱。钱多多罚,钱少少罚。实在没钱拘留半天,放你走人。黄老大听完卜老板叙述,才弄明白不让他写那几个字的原因。心想,这也有点太损了。
日复一日,转眼又是一个冬天。黄老大早出晚归,奔波在挣钱的路上。这天,天有点冷,下午又没活,黄老大早早回家。走到离租房不远的地方,远远看见围着一大群人,在观看什么。黄老大心想出了啥事了?急忙上前去,扒开人群,见尿臊旮旯旁躺着一个人,一块白布盖着脸。好几名警察拉警戒线,驱赶围观的人群。听围观人群中议论,马警官被人捅死了。马警官是谁?因为啥被杀?现场人群中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人嘀咕道,报应,坑害的人太多了。人家冒着生命危险下窑挣点钱,下车一泡尿,罚个精光。有的人因为拿不回钱,老婆离婚,妻离子散。大可恶了!
大多数人认为,是逮尿尿罚款得罪下人了,才惹下杀身大祸。据现场目击者描述,俩人骑一辆大摩托车,头套头盔捂得严严实实。一人在尿旮旯假装尿尿,一人骑摩托车远远地观望。马警官看见有人尿,上前站在背后,拿着手铐准备铐人。那尿尿人一回身,明晃晃一把刀,照马警官当胸一刀,连刀也没往出拔,转身跑向摩托车,摩托车瞬间发动轰油门,杀人犯跑过去,一抬腿上了摩托车,朝北飞驰而去。
马警官捂着刀跑了十几步,倒地后再没爬起来。很快,全城警笛响彻云霄,所有警察全出动,全城戒严,大搜捕。黄老大也没敢回屋,径直来到“安全旅店”,和卜老板说了会话。卜老板有点伤感,唉声叹气,认为不应该杀人。罚尿尿不应该,但怎也不至于闹到杀人的地步呀。
警察因逮尿尿罚款而被杀的新闻,传了好长时间。不同版本,不同的人群,不同的说法。有一点是确切的,人是捅死了,杀人犯仍在追踪缉拿中,没逮着,有大街小巷的通缉令为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