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叙梦】郎艳独绝——柳湘莲
审核:青豆荚,十千
编辑:红柳
郎艳独绝——柳湘莲
文/红柳
他着一袭白衫,挟一柄长剑,跨枣红骏马,从绿林野道飞奔而来,长发与衣带飞扬,如一道清洌洌的山泉,豁朗朗地冲开了《红楼梦》里男人们腥浊秽臭的娱乐圈,令人讶异,令人呼喊,令人惊艳。
他是世家子弟,却早已资财不在;
他背弃了贵族寄生阶层,却保留了贵族睥睨天下的心性;
他眠花卧柳,却绝不沾染“珍、琏”之乱伦和偷腥的荒淫;
他喜欢绝色女子,却更重贞洁红颜;
他不屈服于谁,亦不依附于谁;
他不谄媚于谁,亦不批评于谁;
耍枪舞剑,吹笛弹筝,他无所不能;
混迹江湖,又拔客串戏台风月之头筹;
他在喧闹中独饮,他在浊世里独自散发着绝韵的清音……
他,是《红楼梦》里唯一的男人!
(一)情宝玉,和宝玉,他与宝玉全相反
《红楼梦》里的这些男儿,他和宝玉最相和,然而,他和宝玉的一切行为几乎都相反。给秦钟扫墓,富家公子宝玉言道:“……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能说不能行……家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对于此番唠叨,落魄子弟冷二郎表示:“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了……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没的积聚,总有几个钱文,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份,省得到了跟前扎手。”宝玉的能说不能行,和他的行而不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宝玉的富而无银和他的贫而有道自然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宝玉自小泡在脂粉堆里,他却散养在天地之间;宝玉自小 “准姬妾”成群,他却形单影只孤雁振羽;宝玉家人仆妇小厮鱼贯成群,他却像一只独来独往高冷傲慢的小兽。宝玉和金钏儿的不当玩笑,母亲王夫人怒打金钏儿跳井自尽的时候,宝玉一溜烟地跑开不敢有半句言语;尤三姐因冷二郎退婚自杀,贾琏等人将柳捆绑意欲送官,他听之任之,以他的功夫,岂是贾琏等人捆得了的?尤二姐劝解,令他自去,他却不肯,伏尸大哭曰:“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一语定终身,直接赐予三姐“刚烈贤妻”的名分,又眼见入殓方大哭而去。鸳鸯剑,各一把,她一刎证清白,践行“非他不嫁”的誓言;他拔刀断青丝,谢却人间儿女情。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两个痴情绝色人,一对鸳鸯各自飞!他的果绝,他的担当,他的侠骨柔情,实在也令观者“可敬,可敬。”
(二)揍薛蟠,救薛蟠,他和薛蟠的不解缘
薛蟠这个混世魔王,给人的感觉不咋样,其审美观却不容忽视,他所抢夺的香菱颇具东府蓉大奶奶之姿,其学堂玩耍的情友“香怜”、“玉爱”亦是众人争相与之的对象,当然还有在大观园直接看酥了身子的林妹妹,那更是个秉有“绝世姿容”的绛珠仙子!所以,呆霸王看中的“小柳儿”“姿容”自是不必说的,一般的人物怎能入得了潘大爷的那双高标色眼?也许一切随意惯了,他的情感生涯到此一直是“想谁是谁”,并不问男女,只要薛大爷喜欢的,无不到手。于是在赖尚荣家的宴会上,他再次邂逅了他喜欢的还未到手的“小柳儿”,令他心旌摇曳不能自已、令他骨酥肉麻无可排泄,所以,他在喧闹的宴会里大叫着 “小柳儿”的时候,一代英雄侠客——柳二郎岂堪受此凌辱?于是,公子略施小计(也是有计谋的哦),将其诓骗至城外苇子坑里,想要痛打一顿,却发现薛蟠不经打的时候,只使了三分力气,并未伤筋动骨,将其略略教训了一顿,跨马蹬鞍避祸而去。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无人不惧无人不攀的薛大爷,冷二郎偏是不攀不惧不鸟的。他的特立独行,他的不畏强暴,他的痛打富豪,他的打了就跑,真真是让读者大开眼界,忍俊不禁,拍手叫好!看着“泥滚猪”一样的薛蟠在苇子坑里哀嚎,他的亲戚贾蓉等不仅没有同情,反而打趣反而嘲弄,反而要把他带到酒宴去继续寻欢作乐,须得他再三央求,方才一顶小轿抬了家去。我等又如何不叫好?这个欠揍的终于还账了!只因这一打,“痛腚思痛”的薛大爷要出去避羞了,借了个做生意进货的由头,也学乾隆爷下江南去了。
三五个月的归途中,途径平安州(一点也不平安),薛蟠遭遇一伙强盗,料定必然财货两空,甚至随从伙计不得保全。却见一白袍英雄策马扬鞭而来,挥刀舞剑,不几回合,强盗们竞自四散去了,非但人员无减,货物亦无丝毫损伤,对薛大爷来讲,这真是“神兵天降”!拍掌相酬却发现这“神兵”竟是“活冤家”柳湘莲!拔刀相救的惊喜,早已让薛呆子忘记了前嫌,高兴地无可不无不可,又是赠送礼物又是赠送银两。然而,冷二爷行侠不售侠、仗义不市义,他的一切,你别拿钱打主意!他只接受真诚的“情义”,皇商纨绔便拉着他结拜“生死兄弟”。他和薛蟠之间的关系终于由辱亵的狎昵到萨盟的兄弟,化腐朽为神奇,成就了薛呆子人生史上少有的佳话。
看剧至此,痴红叹曰:揍的有理,救的有道!
(三)聘三姐,退三姐,他和三姐的生死恋
英雄自古爱美人,冷二郎立意寻绝色也就不足为奇。所以,他纵马驰骋的时候,满眼里是廖阔江天和情感世界的空白落寞。被三姐爱慕多年,他一无所知,那时他在台上客串,她在女眷之中顾盼流连。爱慕一个人,需要多少理由?有时候恰是那一回眸的瞬间,便是千万年的电光石闪。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三姐的爱慕,起于一眼之缘,终于一生之恋。但三姐却不是盲目的三姐,不是轻率的三姐,而是于那些浮浪子弟中看穿了尘世聪慧的三姐。比如她看宝玉穿着孝服伸开双臂遮挡在她们之前的殷勤,对宝玉自有一番公道的评论。对于她爱慕的柳湘莲,她了解了多少?看到了多少?虽未有一字一词的评价,却已是万语千言不能够的缱绻。
而这一切,冷二郎全然不知。群芳斗艳,万山走遍,他只策马扬鞭,何曾歇脚看一眼?
有人不免问道,三姐何许人也?东府珍爷妻尤氏母妹。这句话怎么解释?宁国府当家人贾珍的妻子尤氏,继母带来的妹妹,因贾珍、贾蓉父子和尤二姐麀聚之乱,二姐素有淫名,后被贾琏收为暗室。那贾珍玩腻了二姐又惦记三姐,常去骚扰,三姐生性泼辣,玩弄珍、琏、蓉于股掌,啼笑怒骂,人皆罕异。问及姻缘,三姐含羞脉脉,情有独钟。
贾琏亦四处奔波寻找侠客,以全三姐心意。当他们终于邂逅平安州,和柳湘莲商议定姻缘的时候,柳因“贵昆仲高谊”,全凭蟠、琏处置(这样两个媒人,容易让人想到潘金莲哦)。贾琏索要信物,他以君子之道,相赠祖传“鸳鸯剑”,以表“定者定也”的君子行径。《红楼梦》里的鸳鸯是没有配偶的,每次看书中提及“鸳鸯”的字样,心里就有隐隐不详的预感,那剑的描述,在三姐的眼里,这样写道:冷嗖嗖,明亮亮的,如两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望外……自笑终身有靠。观及此处,便不禁潸然泪下。
因《红楼梦》常以大春秋笔法,喜事多以悲剧终,悲剧间错喜剧行,所以三姐的喜剧注定是个大悲剧的结尾。柳湘莲匆匆行定以后,思及反忧,问及宝玉,宝玉以“真真两个尤物”含混回复的时候,湘莲跌足失言且顾不得宝玉颜面直言道:“断断不可……我不做这剩王八。”
草率定婚的冷二郎,顾不得思考,匆匆去找贾琏,决意退婚。可见这个二郎,言语甚少,主意却快,行动如风,马上就要了却这桩姻缘。三姐闻讯,已全然明了,冷二郎的心意,谁能改变?而三姐的心意,又岂是轻易改变的?既然立定了“终生非他不嫁”的誓言,那一刻也就是终生了!三姐左手还剑,右手自刎,二郎等人扑救不及,愧悔不及,早已“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了。
三姐的离去,柳湘莲没有惧祸远走,没有只言片语的责任推诿,面对贾琏的捆绑和威吓,他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唯有对三姐的愧悔和无限的哀痛。泪流满面唤不回倾世的容颜,伏尸痛哭追不回刚烈的妹妹,能给予的,唯有“刚烈贤妻”四字赠言,了三姐生平夙愿!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在三姐的眼里心底,柳湘莲便是那唯一,永远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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