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叶
小叶
文/郭凤祥
绿皮火车上，人头攒动，乌央乌央地跟进了大市场赶集一样。即使是这样，这金贵的火车票还是孙经理托他的在铁路工作的小舅子给买的。幸好有座，不至于像那些人一样连个座位都没有干站着。他算了一下，从本站出发到终点站少说也得20个小时，跨越了一个白天和黑夜……简直是够人忍受的！
“小叶，来这边，我们的座位在这里！”赵经理向身后看看看，只见一个身穿红格子呢大衣的身材高挑的女子，身背黑色旅行包，戴着一副墨镜朝他走来。
“到了，就是这里！请问，你有座排号吗？”
座位上的人没有言语，很知趣地离开了座位。他和那个叫小叶的女子落座了。赵经理习惯性地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于是座位里升起了一团团烟雾，这烟雾混合着车厢里的旱烟味、香烟味、咸菜味、臭屁味……蔓延了整个车厢。
小叶感觉到孙经理的烟味和他身上的酒味实在太令她难以忍受，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就一直坚持到对面的一个旅客下车。她便马上抢先挪了过去，换了座位，又是紧挨着车窗，她才感觉舒服多了。她想起，刚才跟经理在小饭店吃饭的时候，经理说过的一番话。
“小叶，其实这次带你出来最主要是给你散散心！这段时间太辛苦你啦，跑前跑后地给公司争取市场份额……”
“经理太客气了，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咱不是公司员工么？”
经理独自呷了一口酒，拿那双绿豆般的朦胧醉眼定定地看了她一番，又喝了一口道：“唉，小叶呀，小叶，你这个人真好哇……”
小叶经经理这么一说，倒显得不自在了。她不知道经理的眼神里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含义，一句“你这个人真好哇！”又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表扬还是另有意图？
小叶虽说已经是一个年近四十的过来人，但是遗传基因和良好的保养使她看上去就像二十多岁的少妇一样，皮肤白皙，富有弹性，峨眉杏眼，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她十分清楚，经理带她出来多半是带着公关任务的。她的酒量一般人还不知道，要是喝起酒来，一般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当时流行的那句酒嗑，“喝酒最怕红脸蛋儿的和
扎小辫儿的……”大概就是说她这种人的。不过，要说这酒就是生产力，还真不假。
上个月，为了争取一个客户，小叶在跟那个客户谈判的时候，就在酒桌上，来了一个“东风吹，战鼓擂，稀溜溜谁怕谁”的对瓶吹，一口气干了一瓶北京二锅头，又干了两瓶勇闯天涯。客户当场表态，“马上签单！”
还有一次，是为了清欠，她和经理陪客户喝酒。客户说，“你能一口气把这瓶白酒喝了，我就给你钱！”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话算数！”
那个客户经理本没想还钱，但是在人前，特别是在美女面前，他还是要撑撑门面，做个姿态。没想到，小叶居然敢喝也能喝，一下子就把对方镇住了。
“给钱，给钱！马上给钱！”
不过小叶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人都有私心杂念，特别是男人饱暖思淫欲，有钱有权就胡作非为。哪个当官的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有人跟她明里暗里，勾引挑逗，有人公开跟她交朋友，约她出去喝咖啡，约她出去吃饭的，有事没事跟她煲电话粥的……
跟这些人打交道，小叶始终保持了头脑清醒，方寸不乱。她的心里一直是坦然的，常言道，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正因为如此，这次单独跟经理出门跑业务，她也是大大方方地跟爱人实话实说，毫不避讳——走得正，行得端，有什么可怕的？
对面的经理好像是睡着了，忽然，他把两条腿伸到了小叶的座位下，一条腿伸到了她的胯下，一条腿紧贴着她的右大腿外侧，两条腿使劲地夹着小叶的右腿。小叶只觉得大腿热乎乎地，想挪开伸过来的两条腿，又担心惊醒了经理，闹出难为情的举动……
可是，那两条腿越夹越紧，小叶有些受不了了，就灵机一动，喊了一声：“什么掉了？”
趁着弯腰捡东西的机会，她终于移开了那两条腿。经理伸了伸懒腰，仿佛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样，说道：“喝多了，睡着了！这是到什么地方了？”尴尬的气氛瞬间化解了。
列车在漆黑的夜晚穿行在茫茫的大平原上，隐约可以看见路旁的树木一闪一闪地飞速而过，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咯噔咯噔，富有节奏的声响催眠着一车的旅客。如雷贯耳的鼾声，小孩子的含着母亲的奶子发出的喳喳声，偶然间，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响屁声，倒令这趟列车出现了特别的寂静。寂静令人胸闷，寂静令人恐惧。
小叶在迷迷糊糊的朦胧状态中，感觉有一种黑洞洞的光照射着她，可是她一时竟然还不知道这光来自何方。疑惑间，她猛然被一对绿豆般的贪婪的光惊吓得叫出声来：“妈呀！吓死我了！”
这一嗓子尖利刺耳的声音，令人震颤，像发生了七级地震，满车厢子的人几乎都被惊醒了，一个个伸长脖子，“怎么了？谁吓死了？”
谁也不知道，这边竟然是经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两手拿着报纸在看。可是，他把报纸掏了两个眼睛大小的洞，假装一边看报纸，一边用报纸遮着脸，却拿两只老鼠眼睛透过那两个洞目不转睛地偷窥着小叶……
小叶的惊叫声也把经理吓了个半死，手里的报纸一下子掉在了地板上。他的两只眼睛仍旧就直勾勾地望着小叶，“小叶：你……你怎么了？”
“我……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小叶的心里虽然对经理有一百个不满意，一千个讨厌至极，但是，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同时，也为自己的不冷静、冒失感到后悔。因为她知道，在经理手下干工作，起码有个上下级的从属关系，再说了，经理是喝了酒的人，自己也喝过酒，知道酒后失态的无奈，常听人说酒后无德，今天，她总算见识到了。唉，有句话说得好“人是好人，酒是王八犊子”！
鼾声如雷。小叶发现对面座位上的赵经理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大嘴张开，活像一直大睡猫。
早就听说这个人不简单，有一定的头脑，社会上人脉关系也很多，据说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小叶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自己，如今在公司工作两年了还是个临时的工，跟公司的正式员工无论在待遇上还是名誉上都有一定的差别。前任经理已经答应争取给办转正，但是去年底就换届走人了。临走的时候还跟小叶说转正这件事等他跟新经理过话，相信他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的。这个新经理刚来一年，小叶几次张口想要求新任经理考虑自己的转正问题，但是听说这个经理很难办事，又考虑到老领导曾经许诺过到时候给办，她就只好等着。这么想着，小叶的头脑里又浮现出儿子的可爱模样，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唉，儿子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听说要进城里的重点高中不光要花钱，还要有人。如今，她正愁着找个人帮忙进市里的重点高中。如果利用经理的人脉帮个忙进到市里的重点高中，那儿子今后的前程就会有着落了。想到这些，小叶就看了一眼对面的经理，宽额头、大嘴巴、稀疏的头发，细看起来，还有几分慈祥和善，甚至可爱……
此时，小叶的脑海里浮现出赵经理和打字员之间的种种绯闻。其实，她早就听说经理和现任的办公室主任，原来的打字员关系不一般。关系不一般这句话放在一般人的眼里基本是这样的理解，关系微妙，关系特殊，交情很深。要是放到男女头上那就是肯定是有了“男女关系”，除了上床也就没有其它的好解释了。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点事么？她想起不久前办公室里的传闻，说的是办公室里最近流传着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天早上办公室打字员给领导收拾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时，无意之间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只避孕套。打字员不动声色地拿着东西找到经理说道：“经理：我……我想给你提个意见？”
“提意见？那好哇！我欢迎别人给我提意见！你说吧！”
“我捡到了一个东西……不知怎么办好？”
“你捡到东西首先要交给失主，或者交给警察呀？”
“我不敢交给失主，因为我担心会产生不良影响。”
“那就交给警察吧！”这时，经理接到一个电话，就出去了，临走时还说了一句：“我这还有事，你就交给警察吧！”
又过了一天，经理忽然叫过来打字员问捡到的是什么东西？打字员才啜喏道“避孕套……是从你的床上捡到的……”经理一时语塞，紧接着又追问：“你交给警察了？”
“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要小心一点才是……”
从此以后，打字员就成了经理的人。如今，打字员已经成为公司的办公室主任。
经理是有来头的，据说他的弟弟是市公安局局长，外甥是建设银行行长……有了这么强硬的后台保驾护航，经理可以呼风唤雨，随心所欲。
人真是一个善变的动物，经过几个小时的结伴旅行，小叶居然对经理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这种感觉就像春天来了一样，驱散了冬的寒冷，心坎上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暖。她想到了经理在上车前，小饭店的酒桌上曾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小叶，其实这次带你出来最主要是给你散散心！”这是一句意味深长的，又是十分暧昧的话。到底这次旅行会是一个以什么样的方式给她散散心呢？小叶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经过近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列车终于到达终点站。还没有出站台，就有关联单位的公司接待人员早早到车站迎接经理一行人的到来了。接待的小轿车行驶在笔直宽敞的大街上，小叶感觉到空气都是甜的，她由衷地感叹道：“绿营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晚上，玉华大酒店灯火辉煌，人头攒动，音响里，连续播放《好运来》这首歌曲，营造了欢乐喜庆的氛围。关联单位的刘经理携办公室主任和接待员小丽丽设宴在玉华大酒店为赵经理一行接风洗尘。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如今我们同室而坐，开怀畅饮，该是前世的千万年修炼！今天的相会十分难得。我提议，为今天我们的相聚干杯！”刘经理豪情满怀地发表了富有诗情画意的祝酒词。一下子提起了宴会的气氛，宾主双方频频举杯，场面十分热烈。
“来而不往非礼也，非常感谢今天刘经理及各位朋友的盛情款待！咱们东北人讲究个实打实，别的我也不说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我干了，各位随意！”赵经理举杯提酒，一饮而尽，赢来了满桌子一片叫好声。
眼见得赵经理舌头抬不起来了，小叶知道经理喝高了。关键时刻，她小叶必须冲上去。只见她举起酒杯，面向刘经理：“在下今天跟随赵经理来到贵地，有幸与各位领到相识，并亲眼目睹刘经理和各位的盛情接待，甚是感激，我想单独敬刘经理一杯酒！”
“好好好！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美女敬酒千杯不醉！来吧，今天我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在满座人的阵阵叫好声中，小叶和刘经理喝下了一杯酒。紧接着又有人提议，“要想感情久，就得喝交杯酒！”
“对，对，喝交杯酒！喝交杯酒！”卖呆不怕乱子大，在众人的撺掇下，小叶又跟刘经理喝了满满一杯交杯酒。根据一对一的对等原则，赵经理也跟刘经理的接待员小丽丽喝了交杯酒。
刘经理毕竟是毕业名校的高材生，美酒下肚，美女陪伴左右，禁不住诗兴大发，慷慨高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赵经理虽说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但是阅读量也不小，酒席上附庸风雅的事情怎能示弱？“问君何所欲，问君何所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君亦无所欲，君亦无所求，不让寂寞女，入帐解千愁！”他情不自禁地把小叶拥在怀里，慷慨吟诵起了汤显祖的《牡丹亭》。
小叶不知为什么脑子里闪现出“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五百年的回眸，才能换来擦肩而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这样的句子，并轻轻地吟诵起来。
接风宴会直喝得宾主双方酩酊大醉，一塌糊涂，才自动解散。
豪华宾馆里，洁白的床单，温暖的床铺，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直射进来，仿佛在窥探屋里熟睡的房客。第二天醒来，小叶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经理的房间里。
“我……我怎么会在你的屋子里？”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幸亏我把你扶进房间。我担心你夜间出现什么闪失，才让你在这里住下……”他看了看小叶，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得为你负责呀！”
小叶面若桃花，一脸的羞涩，娇嗔道：“这可是你说的呀，你要为我负责！要为我负责呀！”
经理一把搂过小叶。
宽大的双人床上，两个人扭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