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面之下,我看到了
1
犹豫,迟迟没有落笔。落笔,对痛苦的描述也会太轻微。
之前认识这个病,只有诊断标准。看到体验者的描述,也只能觉得“这个人心情很不好哇……”,看到那些新闻,灰暗暗的,只能想“这个人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哇……”。比较弱小的我,不大会、也不喜欢评判别人的世界。
2
如果之前奔跑于(是真的在跑)公司--瑜伽馆--瑜伽学校--床之间,起床直接跑出门,0点散步回家,开心的、阳光的、走在街上满脸笑容,看见谁都觉得可爱,和各个馆各个老师相处愉快的我,看见了、听见了现在这个我的样子与心声,她会如何呢?
我觉得她会把我抱在怀里,和我一起悲伤,会安慰我说,成长了,成长了。
可能是这一刻相较稳定,听着深层疗愈的音乐,才写得出来这么温暖的她。
3
上星期终于恢复一个人的生活,于是几乎一个星期没有出门。去超市的两次,穿着很大号的外套,戴上口罩,低着头,看见谁都觉得讨厌,看哪个馆的课表都不想去上。
“这已经相当棒了”,以前那个我(我怀疑她储存在瑜伽练出来的内侧肌肉里)鼓励我说,“想想年初,生活无法自理、对着白墙一瞪10个小时,每个夜里痛苦的叫着醒来,白天醒来痛苦到继续喊,脑子里分分秒秒时时刻刻的折磨。”
“认真地琢磨朋友家的菜刀和各个车站站台情况、每天看4-5个小时自杀指南,认真地考虑每一种方法,可什么也记不住(记忆功能受损)……”我默默接道,才想起来还发生过这些。
“还有呢,”她扑哧笑了出来,“一个晚上念叨了几十遍、每一遍都好像刚发现了的那样惊奇:’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也稍微笑了。那段时间,身体坐在这里,眼前看到这里,但其实不在这里,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仍有一部分没有回来。由此,这个状态让人觉得,是在该走的时候,另一个次元的存在,在叫你走了。
4
我得说,有些症状是和其他经验者确认过的。它们实在是无法理解,像是一位经验者的话:“得了这个,人就会显得特别矫情,但其实又不是矫情,非同类难以理解。”
我非常同意。矫情是带着情绪闹着玩的,我们只是在淡淡叙述事实,不带感情。
我没有问“你们有没有这个症状”,而是“你们都有什么症状”,确认了几个人都有才敢说出来。比如,听到别人的呼吸声受不了。听到咳嗽吐痰清嗓子打嗝排气叹气等不好听的声音会导致大脑异常难受,这是生理上的;如果发出以上声音的是跟你很亲的人、你爱的人,你可能还得承担在脑子里骂他想杀了他的同时惊讶不已自责不已的精神痛苦。朋友的做法是直接搬出去了。我偶然在旅馆里睡了安静的一觉之后就决定在旅馆住下去了。
另外如,对负面情绪极端敏感,且难以承受。曾经是街上看什么人自己都一脸傻笑,后来则是看见一个不好的表情就难受的回家出不了门了;什么都不想吃,由于练瑜伽几年对甜点没有想吃的感觉,但现在想起甜点会像以前身体疼痛的时候想起止疼药那样、冲着便利店狂奔过去,在家应急会抱起白糖罐。
5
我看到生即苦,我理解了为什么有一些地区的人会在婴儿降生的时候哭泣、在灵魂升天的时候庆祝。我看到染污我们脆弱灵魂的傲慢、贪婪、愚痴、嗔恨、嫉妒,恐惧与不安全。
你要记住以这样的心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一定会传播到一个地方、生出一个结果。我愿你正为之付出的事情,会令你感到纯粹的喜悦,以至于你不能接受别人说你在“努力”。
我愿你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逞强,愿你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治愈自己。
6
以前看到那些自我了断的方法会觉得太黑暗了,太可怕了,但现在我看到,对于患者来说,那是一道通往天国的门。
“患抑郁症自杀”对尚在世间得意、挣扎、或辛勤或迷惘的人们来说,似乎是沉重灰暗的字眼,对已至麻木或变态的人们来说,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是吗,昨天早上还跳了一个呢”,“你到底跳不跳啊”。
然而对于患者来说,选择退场,是从人生舞台上、从这不愿继续扮演的角色里的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