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历史上艺术成就最高的亡国之君
宋徽宗:家山在何处,春梦绕胡沙
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亡国之君,宋徽宗赵佶绝对是一个矛盾体的存在,即集同情与愤慨并存于一身的可怜之人,相对于对南唐后主李煜、隋末炀帝杨广、明末崇祯帝这些著名的亡国之君来说,赵佶似乎更值得同情,也更值得让人愤恨。
说他让人同情,无非是说一堂堂中原王朝的国君,被金人掳去北地,受尽侮辱,偷生度日,终死于苦寒之地;说他让人愤恨,是因为他给宋王朝造成的“靖康之难”,铁蹄过处,生灵涂炭,实是我大汉民族心中挥之不去的彻骨之痛。
赵佶,宋朝第八位皇帝,号宣和主人、教主道君皇帝,即位之后颇有一番作为,他启用新法,消弥党争,然受蔡京等奸佞左右,国势一落千丈,靖康年被金人掳去北国,苦挨时日,年54岁时死于五国城,庙号徽宗,史称宋徽宗。
后人总喜欢用赵佶同后主李煜相提并论,这是很有道理的,二人都是很偶然地成为皇帝 ,又同为亡国之君,都有着文人的气质及盖世的艺术成就,而且二人都是风度儒雅,面容俊朗,有着大批的粉丝追捧,后来都惨死异邦。
并且,据说赵佶出生时,其父偶遇李煜画像,钦羡之情伴着声声的感叹,迎来了赵佶的呱呱坠地,而李煜是被宋人掳去中原后毒杀,所以坊间又有赵佶就是李煜转世,投胎宋朝来报亡国之恨的说法。
二人最大的相似之处,是同为艺术大家,李煜是被尊为“千古词帝”,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在词的星空中熠熠生辉;赵佶是画坛魁首,书画双绝,一笔“瘦金体”是异军突起,所画的工笔花鸟画自成“院体”,几无人能及,是艺术成就最高之人,亦可以说是位艺术全才。
当然,还有一个被人时常提及的相似之处是,亡国之后都悲惨异常,妻女被辱,当然,这方面赵佶更悲惨些,因为,他的后宫家人在靖康之难中惨遭蹂躏的程度,是李煜所不能比的。
在对赵佶的评价中被广为应用的结论,是源自元朝宰相脱脱,据说他在写完《宋史·本纪·徽宗赵佶》后掷笔而叹,“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这一判词就给赵佶下了一个最终的评定,后世也最为尊崇,换句话说,这就叫盖棺定论。
与时人评价宋仁宗“虽百事不会,却会做官家”相比,脱脱的这一定义却也道出了赵佶一生的悲哀,倘若他不当皇帝,肯定是位在中国艺术史上声名显赫的大家。
赵佶当皇帝共26年,上位之初还是雄心勃勃,想把国家治理好的,而且,他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也是颇见成效的,并不是如后世指责他完全不是一个当皇帝料之人,所谓“纵有君临天下意,可怜只是诗书人”,也是有失偏颇的。
赵佶因为一出生便注定与帝王无缘,因为按当时的规矩,作为一个庶出及皇子中位列第11的排序来看,这皇位无论怎么算,也是轮不到他头上来的。
所以,官家对他并未十分看重,他自己可能于帝王的驭民之术亦并未上心,也没有受过这方面的系统教育,我估计,司马光那专门写给帝王看的《资治通鉴》,他是翻也没翻过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皇帝的位置偏偏就在不经意中,落在了他的头上,于是,时年17岁的赵佶,仅是一个普通王爷的端王,他稀里糊涂便成了大宋王朝的皇帝,这便是后来人们印象很差的宋徽宗。
他靠的是向太后当的皇帝,当时的宰执章惇是激烈反对的,他说过一句相当有远瞻的话,即“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但是,在曾布等人及向太后的坚持下,赵佶还是顺利上位。
算来,赵佶还是一个很仁慈之人,他当皇帝后,并没有对章惇进行打击迫害,将其置于死地而后快,还封章惇为申国公,对很多攻击章惇的奏章,皆扣下不理,只是最后迫于压力,才将章惇贬官。
上位之初,向太后是“权同处分军国事”,算来还是旧党执政,这时便会感觉到,赵佶还是一个城府很深之人,他在这一段时间中,隐忍为主,直到向太后还政后,才得以一抒其志。
此时的赵佶赵官家正值青壮之际,但多年养尊处优又在艺术海洋中浸润时久,是妥妥的一位文艺青年,亲政之际便也成了他潇洒之时,于是便更加地放任了起来,还演绎出小说《水浒》中同名妓李师师的故事,更有野史所载之同词人周邦彦争风吃醋的香艳。
罗绮生香娇上春,金莲开陆海,艳都城;宝舆回望翠峰青,东风鼓,吹下半天星。
万井贺升平,行歌花满路,月随人;龙楼一点玉灯明,萧韶远,高宴在蓬瀛。
赵佶一生留下诗词数百首,虽说相对于他的画作来看,水平应该不在一个层次之上,但其中也不乏佳作,宋词三百首第一首便是他的作品,这比起后世乾隆的数万首诗,那是高出许多了。
这首《小重山》便是他在位时的欢娱之作,从中我们能读出他沉醉香艳的冶游心迹,这应该正是章惇所言“轻佻”的具体表现,从这类诗作中,他真是后主李煜的知音,诗词有着很高的艺术水平,而且有着近乎相似的人生轨迹。
对于赵佶的性格,后世皆以为他很任性,这个当是不错的,但却忽略了他本来却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懂得进退之道,我们从他流传下来的画作中亦可看出端倪。
如果说他的画是极品,那么他的工笔画便可称为神品了,他的画非常地工整细腻,笔法绵密细致,这岂是那率性之人能画得出来的,所以,从这点我就能断定,赵佶绝对不是一位胡作非为的任性之人。
宋徽宗《瑞鹤图》
赵佶是深知宋王朝内部最大的矛盾就是党争,他也想解决这个矛盾,他先是稳定向太后的既定国策,依然重用旧党人物,保持国家的安定,比如,将被贬去天涯海角的苏轼召回,准备重用,可惜的是,东坡先生走到常州便撒手人寰了。
但是,哪个皇帝上位后,都不愿使用旧臣,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所以,他一方面广开言路,虚心纳谏,又不失时机地“掺沙子”,提拔自己的亲信,于是,与其三观相近,有着极高艺术天赋的蔡京等一众人,随之走进了朝堂。
赵佶对王安石是相当崇敬的,从他的内心深处,亦是倾向于改革,尽管他是想调和新、旧两党的矛盾,幻想着弄一个联合执政的局面来治理国家,但是,后来他才发现,这是一件不可能实现之事,于是,干脆放弃调和,高调任用新党人物。
不得不说,在他任用的一帮朝臣中,蔡京绝对是一个干练之臣,不仅书法冠绝天下,在经济上也是很有一套,且能够在艺术上同赵佶进行交流,但蔡京一味地以赵佶的喜好为行事目标,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在蔡京的影响下,赵佶便将政事放轻了,神游于自己的艺术世界之中。
说起徽宗朝的这一批朝臣,真是历史上最烂的一帮谗谀小人了,这是被称为北宋六贼的朝廷重臣,他们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荒淫无度、排斥异己,将朝堂及整个社会,弄得是乌烟瘴气,并直接导致了江南的方腊起义和金人的入侵,最后,赵佶和他儿子钦宗一起,被弄去北国成为昏德公,死于异乡。
玉京曾忆旧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此词调寄《眼儿媚》,从内容一看便知是赵佶被掳北上后所作,他通过对昔日繁华的记忆,对比而今的凄苦,点明了自己在历史舞台上的谢幕,个中的感慨和悲伤,让人“每一批阅,为酸鼻焉。”
从当年坐拥万里河山,到如今沦为阶下囚,这落差之巨如何承受,词句中“朝喧弦管,暮列笙琶”的豪奢,与现在“花城人去今萧索”的反差,将那一缕春梦吹醒,不忍听,羌笛声声,不忍看,落花点点,唯有对故国的思念,伴着山河破碎,无处为家的悔恨,在囹圄间的忆昔伤今中苦挨时日。
虽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的观念却是将亡国的责任似乎全部归结于赵佶,其实这是很不公平的,赵佶自是要为他的昏聩而造成的恶果负一定的责任,但如果要将北宋亡国的全部责任让他来背锅,至少是很偏激的。
作为一个皇帝,醉心于自己的艺术,收罗各种精品,大兴宫殿建设,收集奇花异石,并且还沉迷道教,这肯定是不务正业的亡国之兆,但是,仅仅这些远不足以引来亡国之痛。
明朝有几十年不上朝的皇帝,没见亡国;任用奸臣是历朝都有,也不是亡国的根本原因,至于土地兼并,民不聊生,哪个朝代没有这情况,是吧。
很多人是将方腊起义归于亡国的主要原因之一,至少是消耗了宋王朝大量的军力和资源,而引起方腊起义的原因,又归于赵佶的“花石纲”,这个其实就有点鬼扯了。
赵佶喜欢太湖石,一帮人就去江南收集,十艘船编为一组,沿运河运至汴梁,这便是“花石纲”,小说《水浒传》中的青面兽杨志,便是因为押运这太湖石翻船而遭厄运的。
其实,在方腊起义前,赵佶便下令停运了花石纲,真正的原因是当时朝廷各级官吏的腐败,贪污奢侈成风,对民众压榨的加剧,使得普通民众不堪重负,这是方腊起义的根本原因。
再说了,家中有庭院放置太湖石的,除了富家大户能有几人,即使是官吏强取豪夺,拆墙卸门地弄这石头,其受害者中应该没几人是草民百姓,按照一般思维方式,他们应该拍手叫好才是,于起义的根由是没有一毛钱关系的。
所以,后人“中原自古多亡国,亡宋谁知是石头”之说是不成立的,北宋亡国的真正原因,是自太祖赵匡胤以来实施“重文轻武”的基本国策,北宋之时是文人的天堂,武将地位低下,军队几无战力可言,被那边鄙的蕞尔西夏都打得满地找牙,一直都是拿钱换停战来维持国家和平。
更为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赵佶还一直做着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美梦,在一帮弄臣的鼓动下,单方面撕毁与辽国的“澶渊之盟”,去北国同那女真人签订海上之盟,相商着共同夹击辽国,梦想着能超越先帝的功绩而扬名青史,却忘了唇亡齿寒的基本道理。
辽人当时已被金人碾压得凄惨不堪了,但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守卫幽州的耶律大石还是领一城哀兵,将宋军打得抱头鼠窜。
后来还是金人攻占后,又是赵佶花重金赎城,真是脸面尽失,这联金击辽的决策,不仅失去了辽国这一缓冲地带,也让金人看清了宋人的战力是如此地不堪。
辽国覆没,宋金直接对抗,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金人入侵,赵佶将帝位传给儿子钦宗,逃去镇江名曰为国“祈福”,及金人退后,大权旁落又心不甘的他回到汴京,结果被捂在城中,靖康之难随即发生。
说实话,金人的两次入侵都是宋人招来的,按中国传统理念来说,就叫师出有名,因为都是宋朝视契约为儿戏,为蝇头小利违约在先,全然不管后果的胡作非为,直到把国家,也把赵佶自己给“作”死了。
即使在金人兵临城下,宋廷派赵构和张邦昌前去谈判之时,还趁夜袭击金营,结果当然又是被早有准备的金人打得头破血流,如此地不讲信用,让人真是有些无语。
反观金人倒也很是奇葩,他们知道,以自己的国力是无法占领和控制这样一个偌大的帝国的,要知道,实际上金人并没有进城去杀人放火,他们就是坚持要将不守信用的赵氏赶下去,另立一个异性王朝。
所以,他们就是一方面让城中将所有财富献出,一方面将赵氏王廷所有之人一网打尽。我不敢说没有赵佶的“作”金人就不会南侵,但是,在我的感觉中,这些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还是有着一定的底线的,比如“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礼尚往来,通使殷勤”,百余年间无战争;而宋、金“绍兴和议”后,两国之间维持了近20年的和平,不是出了个叫完颜亮的疯子,怕这和平时光会更长久些。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赵佶是个悲剧人物,人们出于对中国历史上最富裕王朝的怀念,对他也是憎恨满满,期间虽有同情之感,但那“靖康之难”的悲惨,很难得让人能发出对李后主那般的同情之心。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这是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所说的一段话,这是对北宋文化鼎盛的认可,也正因为如此,后人才对这个朝代有着满满地怀念。
但是,北宋王朝纵贯时代的主线却是懦弱和屈辱,总是陷于不停地割地赔款之中,几乎就是一部中华民族的屈辱史,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人物,便是这宋徽宗赵佶。
尽管我并不认同赵佶要对“靖康之难”负全部责任一说,因为这是自宋王朝肇始之时就埋下的祸根,只是不幸最后是在赵佶这位“艺术家”身份的皇帝身上爆发,所以可以说,这其中有必然的因素,灾难的到来,迟早而已。
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白起再世,也难率兵抵挡金人;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秦皇复生,也难一振朝廷雄风,累世叠加的腐朽王朝,早已是积重难返,这不是一个皇帝能改变的,更何况是一个生不逢时又很“业余”的皇帝赵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