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教科书
我对蚌埠华盛街“十二楼”名字的疑惑,并没有真正的消除。由十二楼展开的市井习气、市井画面仍记忆犹新,那些场景比粗俗更有烈度,绝对是超粗野级别。
四五十年前在老蚌埠街,男女老少正常说话很少没有不带口头语的。
吐槽大会第三季,出生蚌埠的女演员马思存说用安徽话来一段,一张嘴“我滴孩来”,就是拿它做安徽话的标本。
蚌埠人说我滴孩来,日来得,他妈滴,麻逼的好等等,就好像古人下笔必用的之乎者也。
十二楼称得上老蚌埠街市井场景的范式。
它的骂街是出了名的,这个世界上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所有最恶毒的诅咒都能听到,而且专拣男女关系最混乱、最肮脏处说。
骂街与骂架不同,没有面红耳赤的愤怒,也不会拉起说着说着捋着袖子就要动手的架势,有的很高级,展开来对骂,安安稳稳的坐着或站着,瓷缸子喝着茶续着水,一句接一句的骂。
直到围观者都听得无趣了,走散了人,热闹才会消停一阵。
可一转头,女人又跺着脚拍着腿的骂上了,围观的人又站一圈。
我们住的小院南侧是十二楼的北面,天热开窗的时候,两个大杂院泾渭分明。也不是说我们这边就是琴棋书画、彬彬有礼,至少和对面开怀大笑、跳脚大骂、肆无忌惮的举手投足相比,还讲究些面子上言语上的规则尺度。
两边有一座无形的高墙分离着,谁也不招惹谁。
有一条却是我们的父母不曾想过、意料到的事情,连我们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十二楼充当了我们这些娃娃的人生启蒙老师。
那一日我刚进内院大门,就见邻居小伙伴鬼鬼祟祟的在向我摆手,他头勾在楼梯的栏杆边沿,手往十二楼一户窗子里指。我弯身过去,看一眼就惊得身体缩在楼梯上,再不敢抬头出声。
匆匆忙忙中一眼瞥见了那里面正上演赤裸真人秀,如此真切的看到男女床弟之事,一下子被惊吓到。
同伴拿起一块石头向窗户砸去,然后拽着我低头急速向外面跑去,后面传来玻璃的碎声。
场景里的女主人眼睛有些吊吊的斜视,相貌并不好看。
她连续不断的站在她的窗前骂了三天,院子里的大人们莫名其妙,不知发生过什么事情。
以后每走过楼梯下那个窗户,邻居玩伴总呸它一口;我则不敢,心里有些发虚,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的事。
我那时干过最流氓的事情就是偷看大哥床头的一本书,是郭沫若自传,说是七八岁时摸着女子滑腻的手不愿意丢,看得我面红心狂跳。
比我大两三岁的玩伴经历了十二楼真人秀阅历后,好像从此就离经叛道起来,学会了吸烟的本事。那时他跑到街上捡烟头,回来包裹着纸卷起抽;还把院内丝瓜藤子晒干,掰成一节一节的教我们抽。
那种猛辣味呛得我们眼泪哗哗。
我们经历过的那个时代满是禁欲主义的教育熏陶,肉体之欲之欢被当做一件极丑陋与极罪恶的事情。那代人的青春是畸形的,身体里藏着头野兽,你得付出很大的气力才能压抑住,压抑的同时带着沉重的罪恶感。
工作以后我才真正学会吸烟,好长时间都摆脱不掉干丝瓜藤子的辣呛味道。
十二楼的教科书作用我在离华盛街很遥远的地方才慢慢清晰的看到:天生讨厌繁文缛节,很多情形下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市井类型的毫不文雅的粗俗本相。
生活就像一本书,假如是禁书,你读过就留有痕迹了,便很难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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