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故事|成长
十六岁的小倩站在穿衣镜前,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精心打扮的成果,披肩波浪大卷,精致的妆容,收腰短裙,白色高跟鞋,所有的一切都映衬的她,美丽绝尘,清丽脱俗,怎么看都是妥妥的公主。她开心地原地优雅地转了一个圈。
她轻轻地抬手抚摸了下自己还带着婴儿肥的美丽脸庞,心中无限感叹,此人只应天上有。
她嫌弃地看了眼自己所在的房间,脱落的墙皮,满屋的杂物,随处可见的苍蝇,都隐隐透漏着这个家庭的寒酸。她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明明应该是公主,却生在了这种低等人家,生生浪费了自己一身的才华。
她再次向镜子中看去,嘴角轻蔑地勾起。
“再厚的尘土也掩盖不了我身上高贵的气质。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属于我的王国。”
院子里不合时宜地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吵得小倩有些头疼,她皱着眉头,捂上耳朵,想隔绝一切恼人的声响,奈何令人烦躁的声音,还是不顾一切地钻进了她的耳朵,刺激着她的耳膜,她只觉得自己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她撰紧着拳头,咬着牙,身体也开始微微抖动。她深吸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最终她还是忍受不了,她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从窗子的空隙中扔了出去。
“别吵了!”
她大吼一声。
“啊!”
外面一声惨叫,然后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她爸!”
随后传来妈妈的一声惊叫。
“救命啊,救命啊!”
妈妈惊慌失措的声音。
“小倩,小倩!”
妈妈声音颤抖地着急地呼唤着她。
“有完没完了?”
小倩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小倩,快去叫人,快去!”
妈妈哭成了泪人。
小倩愣在了门口,只见爸爸紧闭双眼,满头是血地躺在院子里,妈妈正崩溃地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摇晃哭泣着。而爸爸的身旁一个染血的小铁珠,显得格外的醒目、刺眼。
小倩看看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就是自己把小铁珠扔了出来,砸伤了爸爸。明明自己只是想让声音停下了,为什么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叫人啊,你爸受伤了。”
妈妈含泪看着小倩催促道。
“我……”
小倩颤抖着双腿,胆战心惊地移步到爸爸的身边,两眼惊恐地看着爸爸还在不停流血的额头。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小倩心里开始发怵,她小声地喃喃。
“你胡说什么呢?快去叫人啊!”
妈妈再一次大声催促道。
小倩却充耳不闻,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声音。
“他的死跟我无关,他的死跟我无关!不是我!不是我!”
妈妈失望地看了小倩一眼,她小心翼翼地把丈夫放到了地上,然后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跑去。
“不能让别人看见,不能让别人看见!”
小倩慌慌张张地捡起地上的铁珠,呼吸都变得急促,她腿脚发软地朝后院跑去,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铁珠扔到了杂草丛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等她再次回到院中,爸爸已经被邻居们抬上了车,妈妈坐在车上,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往县城的医院赶去。
似乎此时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看着车子远去,她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赶紧关上房门,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妈妈应该也没有看见东西是我扔的吧?”
她两只手不停地相互搓着,心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应该没有看见,对,肯定没看见!”
她觉得开始有些口干舌燥,她哆哆嗦嗦地端起桌子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想要喝一口。杯子刚放到嘴边,茶水却洒了自己一身,裙子瞬间贴在了自己身上,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头发也变得杂乱了起来。
她此刻已经顾不上形象不形象了,她满心只有恐惧,只有害怕,只有不安。
她蹲坐在墙角,抱紧双膝,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他干活那样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红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隐没在了天际,四周笼罩在一片黑暗的薄纱里,四周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屋子里也安静极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小倩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响,一种孤独的感觉也涌上了心头。
她突然开始想念白日里爸爸妈妈在院子里干活的声音了,至少那样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是有依靠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寂静的可怕,静的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想打开灯,却又害怕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她想走出去,又害怕看到别人质疑的目光。她只能紧紧地缩在角落里,紧紧的。
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她的脚边,她壮着胆子,颤抖着手摸了一下,那毛茸茸的东西立马发出了“吱吱”的声音,是老鼠!她一阵胆寒,慌张地用自己的脚朝那个方向猛踢过去,同时身体也更加往后缩去。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我好怕!”
她忍不住小声哭喊了起来,此刻的她不再像是一个骄傲的公主,而是像一个受到惊吓需要保护的孩子。
“咚咚咚”
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那声音小倩在此刻听来却是那般的悦耳。
小倩从黑暗中抬起了泪眼,她慌张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大门方向摸着跑了过去。
“妈妈!”
她哭着拉开了大门,正准备扑进对方的怀里寻求安慰,然而下一秒她却在对方手电筒的亮光下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小倩的心里一沉,失落的僵在了原地。
“哎呀,瞧你这孩子,黑灯瞎火的你怎么也不开灯啊,哎呀,你瞧瞧这眼睛肿的,哭了很久了吧?担心坏了吧?”
邻居李大婶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小倩的眼泪。
“孩子,别哭啊,你爸已经到了医院了,你别担心了啊,你爸他伤的不轻,你妈要在医院里照顾他,脱不开身。你妈怕你一个人在家里害怕,特意让我来陪陪你。不怕不怕了啊!”
李大婶说着把小倩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小倩只觉得鼻子更加发酸了。都这个时候了,妈妈竟然还记挂着她。
“你这孩子,看你难过成这样,还没吃饭吧?”
李大婶扶着小倩走进了屋里,打开了灯,这时才看清小倩狼狈的模样。
“孩子,你看你怎么弄的灰头土脸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你不会是在地上坐到现在吧?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呢?你说你这个样子,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李大婶从房间里找出两件干净的衣裳,递给了小倩。
“这衣裳你先拿着,我这就去厨房给你烧点热水,等会你泡个澡,我再给你做点吃的,就算再担心也还是要吃东西的。啊,乖,听话,你先在这屋里等着,我弄好了就过来叫你哈!”
“嗯!”
小倩抽泣着茫然地点了点头。
李大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往厨房里去了。
小倩把衣服抱在怀里,失落地坐在椅子上,她看了看周围,少了爸爸妈妈的家里,没有声音,没有关怀,没有温暖,它就是一间没有温度的房。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公主,是父母折断了自己的翅膀,让自己无法去往远方,自己被牢牢地禁锢在这个地方,无法飞翔。她每时每刻都想离开这里,离开父母。
所以当她伤害了自己的父母,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愧疚,她不是想着怎么去弥补,却是想着怎么去逃避。她不想也不愿承认,其实不是父母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父母。
此刻父母都不在这里,她却再也没有离开的勇气,她终于知道,是父母给她撑起了一片天,才让她有了任性的资本,才让她活的像个公主。如果父母都不在了,那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李大婶烧好了热水放到浴桶里,让小倩先洗洗,她又返回厨房做了一碗面。
看着李大婶忙碌的身影,小倩心里一直是酸涩的,以前这些事都是妈妈来做的,她一直把这些当做了理所当然,从来也不知道感恩。现在看到李大婶、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居为自己做这些,心里反而不安起来。
吃过饭李大婶躺在了小倩的身边,小倩有一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躺在自己的身边,轻声哼着小曲哄自己入睡,而自己每次也都是幸福的拱进妈妈的怀里,枕着妈妈的胳膊甜甜地进入梦乡。
有时候她也会做噩梦,可是每次噩梦惊醒,当她睁开眼睛时,妈妈依旧在那里。看到妈妈,她就会觉得很安心,妈妈对她甜甜一笑,她就会又安心地进入梦乡。
想到这些小倩只觉得更加愧疚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叛逆,变得无情,变得这么的自私,自私到伤害了父母,都不觉得自己惭愧。
还有爸爸,小时候爸爸总是牵着她的手,给她力量,给她鼓励,让她就算走在满是泥泞的路上,也能走的平稳。然而今天,自己亲手砸伤了他,自己却没有一丝的悔意,竟然不关心他的伤势,一心只想着逃避惩罚。现在的自己还是父母可爱的女儿吗?
这一夜,小倩是卷着被子,哭着睡着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倩就悄悄地起床了,她来到后院,在杂草丛中不停的翻找,就算刮破了衣服,弄脏了脸颊,她也浑不在意,就在她看到那颗小铁珠的时候,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兴奋地站在床边,李大婶都被吓了一跳,她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孩,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所以当小倩央求她,让她带她到县城医院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李大婶收拾妥当,就带着小倩出发了。小倩安静地坐在车厢里,她的双手始终紧紧地握着那个小铁球,她眼神坚定,眼中没有一丝杂质。李大婶看着她,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一夜之间,这个叛逆的小女孩长大了,成熟了。
小倩来到病房门外,看着里面那个头上缠满纱布的人,轻咬了下嘴唇,下定了决心。
她双手捧着那个小铁珠跪在爸爸的病床前,眼含愧疚的泪水看着自己的爸爸。
“爸爸,是我砸伤了你,是我害你进了医院,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爸爸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倩,愣了一下,随后眼中尽显温柔。
他抬起手,轻轻地抹去了小倩脸上的泪珠。
“傻孩子,爸爸从来也没有怪过你!”
妈妈在一边欣慰地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