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文事件后,需要反省我们的“大师崇拜”
莱文事件后
需要反省我们的“大师崇拜”
原文作者 / Zachary Woolfe
翻译 / 乐迪
原载3月13日《纽约时报》
詹姆斯-莱文,周一被大都会歌剧院
从名誉音乐总监的宝座上解雇
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在本周一晚上9点半左右,宣布解雇从20世纪70年代初起就指挥其乐队的著名指挥家詹姆斯-莱文(James Levine),因为大都会歌剧院已经发现了其实施性侵害和性骚扰的事实,受害者包括了一些接受这位艺术大师指导的年轻人。
43岁的指挥家雅尼克·奈泽 - 塞贡(Yannick Nézet-Séguin)接棒莱文出任音乐总监,他以新的身份指挥的第一场演出是施特劳斯的《伊莱克特拉(Elektra)》,这是一部关于杀死父母的歌剧,此前由莱文先生指挥演出过三十次。演出结束后, 塞贡先生咧嘴一笑,向观众鞠躬,观众席发出剧烈的吼声,感觉这像是给予音乐家的一种最高恩典。
莱文的继任者雅尼克·奈泽 - 塞贡
即便是因为丑闻而推动的人事更替,却依然那么具有仪式感和轰动效应,但这是不是大都会歌剧院想要得到的东西呢?
74岁的莱文先生被《纽约时报》披露了其历史上的性丑闻后,命运发生了断崖式的衰退性变化,他在去年12月公开否认自己有任何不当行为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因为此前他已走上神坛,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公信力,都受不起如此大的打击。
这可能是一个契机,让我们来思考一下成为大师意味着什么,考虑一下我们的乐团授予指挥的巨大权力,以及这种权力在如今是否已经失妥。
自1999年起就担任布法罗爱乐乐团音乐总监的法丽塔(Joann Falletta)说:“我是第一位领导美国主要乐团的女性指挥。指挥家的责任始终是这样——需要承担乐团的决策责任,并创造积极和谐的环境,让乐团百多位音乐家完全融合在一起,这是不会改变的。但对乐团的领导风格,和那种如神权般的无限控制力,这应该改变。“
布法罗爱乐乐团音乐总监法丽塔
乐团指挥的位置一直是神奇的、无定规的,甚至是神秘的。他的指挥棒犹如警棍一样,历史上几乎完全由男人操控。指挥是作曲家与乐团之间的一种媒介,是乐团的首席排练者。指挥家神圣不可侵犯的职责,以及乐手、观众对他的高度信赖,使他更像一个精神领袖,而不单纯是个打节拍的人。这种认识来自于遥远的过去,来源于那些演奏家。
如今,指挥家这个神秘的角色,已经成为令人倾慕的偶像,具有超凡的艺术力量和巨大的社会影响力,因此,指挥家获得的金钱也水涨船高。一个乐团或歌剧院在年度支出预算中给予一个指挥家的比例,通常比摩根大通或道琼斯给予它们总裁的薪水要大。根据最新的税务申报结果,莱文先生在2015-16音乐季获得了180万美元(约合1138万元人民币)的酬劳,当时他只指挥了四部歌剧的演出。目前,大都会歌剧院还未透露支付给塞贡先生的酬金数额。
音乐总监、首席指挥一年花在乐团中的工作时间可能不到三分之一,但他却是乐团艺术和营销活动的中心。旧金山交响乐团目前正在努力选择指挥托马斯的合适继任者,托马斯将在2020年退休,在他担任这个乐团的领袖25年后,这个乐团不再有他的存在,这种失落的感觉,至少是非常微妙的。
旧金山交响乐团正在努力寻找托马斯的继任者
指挥家的乐团中心地位使他们显得不可或缺,而且他们还是联系全球各位著名音乐大师的纽带,因此,著名指挥家如果出了问题,付出的就不仅仅是经济或道德层面的成本。像莱文先生那样滥用巨大权力乱搞性关系的指挥家并不是一个两个,几乎在莱文事件曝光的同时,引发多起性骚扰指控并轰然倒塌的世界音乐领袖还有迪图瓦,他们都被赋予了如此之大的权力。
和莱文先生如出一辙,
迪图瓦先生最近也倒台了
在世界的各个领域,现代社会都在积极推翻霸道的父权制,但古典音乐是除外的区域之一,在这些除外的区域中,掌控者仍然被拥趸们鼓励着把自己视为众人的爸爸。
当纽约爱乐乐团即将上任的音乐总监梵志登(Jaap van Zweden)参加最近由《纽约时报》组织的与作家和编辑对话活动中,他没有明确否认他将成为纽约爱乐“父亲”的角色。在推特上发表的塞贡先生的传记,也称他是”鹿特丹交响乐团、费城交响乐团,曼彻斯特交响乐团管理学院之父”,以及“未来的大都会歌剧院之父”。
梵志登先生和塞贡先生无疑相信他们自己就是这样举足轻重的角色,塞贡先生几周前还告诉《泰晤士报》,他会“有意识地打破这种文化”,就是你不能对指挥大师说三道四。你可以发现存在于他身上的这种自信。
当然,大多数的“父亲”并不是权力滥用者,不是滥性者,不是不公平的领导者。但在这种被奉为至高无上的情形下,这种被尊重的模式,会很容易滑向一个极端:父母形象和施暴者形象, 犹如一枚硬币的两面。一个以男性为中心,以明星为驱动的结构,将可能带来掠夺财富、排斥性别平等,并在迷人的光环消失时,使团体蒙受巨大损失的结果。
纽约爱乐前音乐总监吉尔伯特完全没有父亲魅力
随着古典音乐和歌剧慢慢地从主流文化中飘散,曾经纯粹由被崇拜的音乐大师名字驱动的票房走向枯竭,观众更可能没有听说过几位音乐大师的名字,尽管乐团和歌剧院暂时抓住了一些中老年观众对艺术大师衰落魔力的着迷,但整体观众的幻想性崇拜每年在减少,神秘感的消失最终将导致价值趣味的多元化,产生乐团更适度的领导群体。
已经有一些值得关注的例子。克里夫兰乐团,这也许是美国最好的乐团,已经担任了近20年乐团音乐总监的莫斯特(Franz Welser-Möst),他具有鲜明的指挥风格和艺术取向,但一直坚持拒绝乐团完全听他的,这个乐团的指挥家和乐手看起来像是一般同事。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在思考吉尔伯特这个人,就是梵志登先生在纽约爱乐乐团的前任,他在纽约爱乐乐团八年的任期,将在今年六月结束。现在让我感到羞愧的是,在过去的那些年,作为乐评人的我实际上一直在抵制吉尔伯特先生,他的表现很亲切、具有书生气和好奇心,就是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指挥的魅力。实际上,我对于指挥应该是什么样的霸气也有下意识的预设,而吉尔伯特的表现就像是纽约爱乐乐团的一个普通乐手,而不是乐团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