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岩闲草｜一座且亭，任你且坐且思

在白云岩抱龙洞正前方山坳，有一座不大的亭子，显得有些粗朴，灰白的亭身，顶层立有一方黑色石碑，刻文曰：且亭。亭边有绿竹数丛，竹叶摇风如窃窃侃谈；有苍松数株，可悬白云巢居幽鸟；有芭蕉几束，卷心任习习山风轻舒。相信，游足到此的人，会和我一样，心头宁静而放松。

这亭，是寺庙住持释果良于二〇〇四年建成。八柱，内外各四，高近两丈，分上下两层。上层竖碑以记亭名，还可用于和尚打坐诵经；下层置一赑屃（bì xì），负无字碑一块，源于武则天故事，行事在己，评说由人。这亭所在的位置，本是山中一处名胜。这里曾有一块大石，形似威狮或怒马，石质很好，敲击声音清脆如钟鸣，因而被称为“狮形石”或“马钟石”。在急需居房的年代，山民取此石用作建房的石磉、石凳、石门槛了。今所建之亭，既为补景，也为护山之用。这是果良建亭的初始目的。

说到“且亭”之名，大家都会想到清代戏曲家李渔建于浙江兰溪的“且停亭”，那一副对联的冲击力，可以说是直达人心深处：“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来者往者溪山清净且停停。”大千世界，物欲横流，尘世奔波，何尝不该停下来休整一下内心的疲惫？说到这层意思，果良和尚表示认同，但他又不知依据什么改造了一个故事：

当年虢国王子被误诊死亡，巫师还要做法超度。扁鹊，一个行走郎中，救死扶伤的职业习惯，让他设法要一探究竟。靠近王子，一“闻”竟闻出了异样，他立即要驱散人群，而自己差点被当成疯子，好在老国王爱子心切才同意一试，没想到居然起死回生。这真是喜从天降，人们忙活着王子的事时，扁鹊已飘然而逝。

几天之后，恢复了活力的王子决意要寻找恩人。这队骑士，完全相信能赶上一个行脚医生，顺着乡民手指的方向，风尘仆仆地追赶，可就是找不到扁鹊的影子。人困马乏，处身荒野，解决饥渴成了最大的问题。驱马前行，马却不肯奋蹄，反而以前蹄交错刨土，地上居然冒出一泓清泉。王子叹息自语：浮尘去后，竟得清泉。这就是一种暗示，不必执于一念，执意追恩似若浮尘，报以尚医之风，才是明途。那好，且停追寻吧。于是策马回程，王子在多方打听后，终于知道神医所在，决心放弃王位，尚医道以破巫术。这里又是一种“且停”。

听了这样的故事，我不置可否。和尚又说出他自己的一番顿悟。他说他前半生走过大江南北，干过农活，做过贩夫，较过高低，吃过苦头。后来有机会生活于九华山中，耳濡目染，忽有开悟，释家思想如一泓清水，让他心境顿明，一颗尘心也就交给了佛祖。白云岩已成了果良的“且停”之处了。

果良讲的故事，他的半生经历，所造且亭，就是一种独白：奔走于世，需要适当停停，然后才有反思和顿悟。何时当停，何种顿悟，又是各自的心性与见地。相反，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可能就为时已晚了。

踞亭后高石，眺此山之外，一径曲折，蜿蜒出山，绵延于山石与莽原，藏于隐隐雾霭，究竟走向何处，究竟要走出多远，前路的山水林壑和雾岚没有一个定数。路，终究是要走的，且走且停停，也许会多一些从容。

盘桓“且亭”，解读由心。且亭之内，有一种生活的辩证法。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