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 记

印  记

我清晰地记着，那是我五岁那年的夏天。一场雨后，我赤着脚，站在篱笆外，看着那棵胳膊粗的小枣树。雨后的枣叶儿绿油油的，映着夏日的阳光，闪着人的眼。和枣叶共生的是那些红红的棘针。棘针长而尖，我伸出手去，小心地捏住棘针，轻轻用力，棘针便到了我手里。

“邪念”是一下子冒出来的。

我开始摆弄那些棘针，将棘针插到路上，尖儿朝上。我想着，鹅啊狗啊来福家的二小子啊从这儿走过，可能会踩上棘针，我甚至想到了他们踩上针尖儿时的模样:鹅拍起翅膀大声叫，狗瘸着腿逃离，来福家的二小子疼得转圈儿。

我在路上安置好了棘针，起身拍拍手。远处来福家的二小子喊我团泥蛋儿，我飞跑过去。一条小花狗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跟着我跑一段路。

夕阳隐去，暮色四合，炊烟袅袅。母亲开始站在院门口呼唤我的名字。我和来福家的二小子道别，一溜烟儿往家跑。

跑到篱笆外，我一脚落下，然后，感到脚底被什么扎到了，生疼。我止住脚步，一屁股坐地上。对，是我布下的棘针，扎了我的脚——而且是两枚棘针，针尖儿扎进了我的脚底。当我忍着疼，把棘针拔出来的时候，血从脚底涔涔流出。

我大哭。母亲赶过来，背我回家。母亲说以后记得得穿鞋啊。又极其愤恨地说：哪个坏小子把棘针插路上啊？我脸涨得通红，终究没承认是我。

敲下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脚底又隐隐作痛。一路走来，我时刻警醒：害人终究害己，切不可行恶事。

小时候经常到供销社给父亲打酒喝。

供销社前面有一方池塘，夏天的时候，池塘里开满了摇曳的荷花，荷香扑鼻。到了冬天，池塘结冰，那些枯萎的荷叶垂在冰面上。大多是在腊月里，某些无风的日子里，冰面被砸开，有人在池塘里挖藕。

那年腊月二十八，我提了酒瓶去给父亲打酒。远远的，我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啪”，那是摔鞭特有的响声。摔鞭是一种鞭炮，不用点燃，用力摔到地上，鞭炮就自己炸开。

卖摔鞭的在池塘的西侧，时不时摔响一个。我心痒，满怀着对鞭炮的渴望，飞奔着去看。我跑过供销社门前的空地，顺着陡坡冲向池塘，池塘原本是结了冰的，那天却被人砸开了一大片。可我的心只在鞭炮上，当我看清破碎的冰面时，我已经止不住了脚步。

于是，在那个冬天，在年尾，我一头扎进了冰窟窿。

当我再有记忆的时候，是我躺在炕上，盖着被子。母亲守在我身边。炕的一头，箅子上有母亲包好的半箅子水饺。第二天，也就是除夕，母亲牵着我的手，到本族三爷爷家，向他千恩万谢，是他跳进冰冷的水中，救起了我。

那年起，每当进了腊月，过了腊月二十，母亲都会给我买摔鞭。起先是那种捆绑的，一捆儿十个。后来换成盒装的了，每盒也是十个。

摔着摔着，我大了。长大的我也明白了，不论前面有多大的诱惑，都不要心急，要走稳自己的路。

（摄影  曹新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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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肖胜林，70后。祝愿东营微文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