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娟:俺爹俺娘
【总第103404期】
作者:张桂娟
今年春节我没能回老家陪爹娘过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对年迈的爹娘就更多出了一些惦念,思爹想娘的时候,不自觉就忆起了日常生活中爹娘那些温暖的家长里短的事。
俺爹今年八十六岁。爹年轻时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庄户把式,摇耧扶耙,耕种锄收哪一样也拿得出手,不但农活干的利索,修理一般的农具也颇在行,那时候没有一些现代化的机器设备,平时修修补补、榫榫卯卯就能把一应家伙什收拾的停停当当,随用随取,按照时令季节,当季农具总是处在完好的备用状态。
爹还有吹拉弹唱的爱好。农闲时候,爹会约合几个相同爱好的人凑一堆,二胡、月琴、板、鼓、笛子,加上他们自制的乐器,煞有介事地乐呵一场。爹的好手艺和他的好人缘,让爹在附近成了小有声望的人。有一年春节,邻村一位爱好书法的大爷送给爹一副对联,上联:锨镢锄镰样样有;下联:琴瑟琵琶件件全,横批:文韬武略。这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也确是对爹的一个很形象的概括。
从我记事起,爹就是村里的“干部”,那时候村里没有村民议事会,也没有支部活动室,很多时候我家正吃饭办事的人就找上门来,五保户要粮食,村民自留地交换,田地浇水,果园承包,林林总总的大小事情,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能解决的立即解决,不能立即解决的也尽量给人一个满意的答复,遇着还没吃饭的人来办事,那就坐下来一起边吃边聊。有时我们有意见,家里人口多,饭桌小,本来就挤巴,再加上个外人感觉很别扭,爹却总是说,但凡有办法,人家也不来赶啰嗦咱(赶啰是打扰的意思)。我没见爹发过脾气,不管在村里还是在家里,爹都属于那种不怒自威的人。来办事的人对爹的称呼高度一致,年长的称呼“他大叔”,年轻的就称呼“大叔”,极少有和爹称兄道弟的人。所以小时候的我总是认为爹是我们的爹,而是其他所有人的大叔。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家才有黑白电视机,戏曲频道就成了爹的最爱,那时候电视频道不多,我们多数时候也跟着爹看戏。我对戏曲不太了解,有时候剧情看个大概,至于唱腔就一窍不通了,现在想来,之所以喜欢坐在爹旁边看戏,图的是和爹在一起那种安静踏实的感觉,看的什么多数也忘记了,只有昆剧《思凡》和京剧《徐策跑成》印象深刻,有时候爹也给我讲解一二,因此我知道了女不《思凡》,男不《夜奔》的说法,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舞台上老徐策前走走后倒倒,提袍甩袖,吹胡子瞪眼,“三步当做两步走,两步当做一步行”的急促模样,也记得爹看这一段时的激动心情和钦佩表情。
在我看来,爹是多才多艺的。“编筐编篓,养家糊口”,大到提篮、筐,小到我们的蛐蛐笼子、柳哨,爹顺手就来。爹的珠算极好,据说大包干分地那会,没有算盘时,爹在地上画个算盘,用土坷垃就能算出各家各户的地亩数。我们长大后,用四句话形容爹:一手好账,二会弹唱,三两白酒,四季衣裳。要说前三项是爹自己的才艺,那平时的衣着整洁却有俺娘一份功劳。
俺娘今年八十三岁。娘个子高,脾气急,性格犟,热情豪爽,遇到不公平的事爱求个公道,所以娘在邻里之间的威望不低。谁家有点口舌是非或者婆媳矛盾,习惯找娘诉说、调解一番。我从没见娘打过怵,发过愁,年轻时的娘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总是给人雷厉风行、虎虎生风的感觉。说也奇怪,所向披靡、风风火火的娘在不急不愠、和颜悦色的爹面前却总是一副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娘总是说,男人外头走,带着女人手。意思是男人的鞋帽衣着,都是家里的女人打理的,所以娘总是把爹“收拾”得“头紧脚紧”(穿着打扮干净利落)的。娘是传统的农村妇女,她关心的是地里的庄稼,家里的大人孩子,以及她的鸡狗鹅鸭。 娘没见过多少陌生人,在娘的精神世界里,除了各路神仙和毛主席,爹就是她最崇拜的人。有一件事,娘不止一次说起。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我家附近来了一个卖布的。那时候农村人穿衣服多数是找村里的裁缝制作,而且每个村子都会有几个手艺不错的裁缝。我家兄弟姐妹多,操持我们吃穿是娘日常生活中的大事。对于这个卖布的,娘就格外关注。
那个卖布的安置好他的布摊,为了惹人注意,招揽生意,就开始说一些段子,吉祥话,顺口溜,所以有时候我们称呼这类生意人“年话唠子”,他们心眼活,嘴皮子都特别溜!人越凑越多,相互议论着布的质量,布的价格,时不时跟布商讨价还价,一来二去布商决定五元一米出售,于是就有人要交钱买布。这时候娘问了一句:“四块钱卖吧?”——娘后来说,其实她也没数,只是觉得能省点钱就省点,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不成就按五元一米买——没想到卖布的一听竟然生气了,冲着娘发火:“这么好的布四块五我都不卖,你还四块。”娘也来劲:“不卖就不卖,你冲我嚷什么!”吵来吵去,卖布的看娘一个庄户娘们,也不像有钱的样子,买不买布还不一定,就激她:“看你也不像个买主”,“我还真就是要买。”“你在这里别走,当场拿出三百块钱,这百十米布都给你。”——娘就愣住了,她哪里有这么多钱,再说布的质量到底咋样也不清楚,怎么突然这么便宜就卖呢?娘心里没底了,可是被人唬住,也不是娘能接受的事。
娘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感觉有人往她手里塞东西——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娘身后,手里还攥着一卷钱。于是娘交了三百块钱,和爹抱着那些布理直气壮地走了。原来,爹刚领了卖猪的钱准备回家,正巧遇到娘和布商在那里讲价,于是回家搜集了家底和卖猪的钱凑到一起,交到了娘手里。后来,娘自豪地说:“你爹给我钱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布买对了,你爹,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们去问爹,那些布是否值这么多钱,爹说:“我哪里看过布的好坏,你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出去了,我不能叫她杵在那里。再说,你们不是都盼新衣服嘛!”至于布的质量如何,我们是不是被卖布的忽悠了,没有谁在意,只记得那年过年,我们一家都是在胜利的愉悦中度过的。
以前,家里地多,每到夏秋割麦、挖薯、掰棒子的时候,爹娘都会带我们一家人连同来帮忙的亲戚邻居,浩浩荡荡地奔赴田野,到了目的地,却并不急于干活,而是先说笑一番,娘开始忙着分发各人用的工具,爹则摁上一袋烟,站在地头观望这片即将收获的庄稼,那架势不亚于一个将军在检阅他的部队。爹抽完一袋烟,简单分一下工,我们就开始干活。干农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留在记忆中的却只有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和丰收的喜悦。
爹娘上了年纪,八十多岁的他们活动范围越来越小,种地的习惯却一直没放下,去不了大田种庄稼,就在村头侍弄菜园子。后来村头也不去了,就在院墙外开了一小块地,种些应季的蔬菜。春天的油菜、茼蒿,夏天的黄瓜、茄子,一直到深秋的萝卜白菜,每个季节有花有蔬,简简单单、热热闹闹。娘屋里屋外收拾着零零碎碎的家务活,喂喂鸡,捡捡蛋,洗洗刷刷;爹坐在马扎上捯饬他的老乐器,给他的京胡、月琴打打蜡,调调弦,试试音,偶尔兴致上来,也拉上一段;猫在旁边转来转去,有时跟在娘的身后叫几声撒撒娇,有时倚在爹的脚边打呼噜。
春赏百花秋赏月,夏吹凉风冬看雪,上了年纪的爹娘,把闲适的四季光阴梳理得细碎,缓慢,舒适而温暖。
张桂娟,女,1972年出生于山东省日照市海滨,中共党员,医务工作者,爱好文学,喜欢读书,运动。愿与爱好文字的师友同学习,共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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