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张斌：《残亦有禅》
【总第020202期】
残亦有禅
文/摄影/张斌
八十岁的母亲打来电话，说想我了，于是借着“五一”回了家，顺便再次拜访了窗前的那一湾荷塘。
春天本来就是花的海洋风的战场，冰消了，雪融了，旷野正是姹紫嫣红，乳芽初长嫩叶渐放，花含蕊柳丝荡，路旁的梨花白了，田边的杏花粉了，村头的梅花也红苞点点缀满枝梢。
达子香开的正火爆，漫山遍野层林尽染。微风起，吹皱一池湖水，波光潋滟，移步惊鸿，几只野鸭扑啦啦飞起，身影划过湖面，扇动翅膀斜飞向远方。乍绿还黄的树木以及水边的衰草，在落日的余晖中映得油画般金黄。
此时的荷塘，在经历了风霜雨雪的洗礼，熬过了冰冻三尺的酷冷之后，荷倒失去了先前的坚忍与刚强，没了傲人之姿，亦无了鬼魅之态，竟衰败的一塌糊涂，且败的心服口服。
荷蔫蔫地立在水中央，垂首低眉，兀自地摆弄着衣角，目光沉稳孤寂，神似思而非思，眼似醒而未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愈发显得平静而安详。那微风中俯身凝视水面的神情，像是在迷离静望塘底朽枝陈泥鱼星梭游，侧耳聆听远处耕牛犁沃翠鸟啼鸣。
湖面上千折百弯的茎杆与映在水面的倒影构成一幅幅几何图形，线条清秀雅致，倒也巧夺天工。一池的枯荷在晨曦中如同洒了一地的曲别针，抽象而又具体，寂寂而又鲜亮，当生命成了符号，活着便是一种道义。
花香当值诗性浓，荷残方觉禅意生。当繁华落幕红装褪尽，铅华洗却香陨叶败之际，暮春之荷与他季迥异，无夏荷之繁茂，缺秋荷之摇曳，少冬荷之坚忍。此时的荷佝偻着一杆身躯，皱紧一脸的皮囊，如伏牛卧潭，喘息可闻。浑身无花无果无叶无蓬，通体无香无味无色无声，姿或横或竖或垂或折，头或仰或潜或探或斜。心无挂碍，无欲无求无妄无奢，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低调内敛，木心素简，仿佛沉浸在一世的静好里，细细品读一世的流年，慢慢咀嚼一世的光阴，一切的纷扰与喧嚣、荣华与虚好都与她相去甚远。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心若浮沉，浅笑安然”。此时的荷在浮光掠影过后，返璞归真隐于静谧，独守内心的安详。落寞无争心意淡，俯身始觉水云闲，这种静默无关风雅，孤寂并不高傲，无为绝非厌俗。
母亲说，那天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穿着白色花点的衬衫，一路喊着寻来，母亲则因偷食冷饮怕我嗔怪而笑着藏到门后。我知道这是母亲的守望，既盼着儿女经常回来又怕耽误了工作，因此，每次临走时母亲都一遍遍地嘱咐：忙就别回来了!然从隔窗相望的泪眼可知其内心对下一次的渴盼。
荷如人，一旦老去，也寂寥，也寡淡，也黯然。然其贵有自知之明，兴时从不以己之长显人之短，败后更不以己之短搏他人之所长。她深知这个季节不属于自己，便欣然退出，甘于寂寞，把舞台让与后来者，心里独剩一份守望，这份守望不止是等待和希冀，更是一种美德。
春日已去，这一池的残荷仍淡出在人们的视野外，远离尘嚣，默默地守候岁月，守候内心的那份宁静，守望着下一个盛夏的到来!
2017年5月3日
2017年5月3日
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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