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昏子：譯嚕蜜聖愛絕句選輯（二）
遠山之巔，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伯昏子：譯嚕蜜聖愛絕句選輯（二）
據易卜拉欣W. 伽馬德與A.G.熱旺·法哈迪（Ibrāhīm W.Gamad and A.G.RawānFarhādī）英譯轉譯
〖作者簡介〗
嚕蜜，全名者剌盧丁·謨罕驀德·巴里黑依-嚕蜜（Jalāluddīn Muhammad Balkhī-Rūmī），十三世紀伊斯蘭宗教家、蘇非思想家、波斯語詩家。泰西簡稱其名曰魯米，我國從亦之。伊朗、土耳其則尊稱曰毛拉納、毛拉維（意即我之導師、我們之導師）。出生于黑衣大食呼羅珊之巴里黑（今屬阿富汗），幼隨家遷徙於塞爾柱魯姆國之科尼亞（今屬土耳其），即《明史》之嚕蜜國。撰長篇敘事詩《瑪斯納維》。魯把亞惕，亦明代舊譯，即今之魯拜、柔巴依，四行詩之謂也。
卷二
杯滿瓊漿身乃清，總因腕扼忽呼驚。酒溶身內身溶酒，吞吸長川若飲鯨。
靈內居靈覓此靈，巍巍身寶即蓬瀛。塵間踽踽蘇非士，求外何如求內行。
不諳隱跡毋淹留，不脫舊袍莫入舟。萬丈紅塵飛彼岸，沉淪難向涘涯遊。
萬轉千旋刹那間，金樽美酒漾紅顏。慈暉乍若神光起，魂散熊熊荊棘山。
愛誕嘉行義可標，慾從禽獸惡相繚。愛名休誤冠塵慾，慾愛殊塗隔壤霄。
卿我靈犀一徑通，靈臺覓徑內明彤。娟娟心水映澄澈，鑒裡煌煌現月宮。
永晝難尋夜瀣蹤，諸宗有愛愛無宗。無邊愛海多沉化，誰覩呼天怨泣容。
愛理相融得善評，性情有節亦嘉行。良言誠可比金玉，未若斯魂祭日精。
日換新妝醉美人，手持杯酒擾魂神。欲嘗還怕淨瓶碎，欲拒難逃其怒嗔。
鈞樂玄音降九天，椒蘭芬苾出枝顛。心魂今幸擁斯物，別後將飛何處邊。
門牆嘉誨溢心壇，忽病相思不自安。誡命遵醫諸食禁，獨嘗酒蜜出唇丹。
想君之想忘君身，玉色常遮玉貌真。思爾朱唇總不得，永思如幕隔朱唇。
身成狂客豈能眠，休問何途入夢天。真宰長醒觀永世，幸能共枕獨癡癲。
芳顏仙妒攝吾思，斯樂紅塵孰比之。生命所諳獨此樂，人間愁字未曾知。
不拜靈仙即朽銅，愛能捉我煉爐中。尋他千手亦難得，捉我其惟一臂功。
忠信去身憂戚生，人無忠信枉營營。記余唯有相思夢，此夢當加萬贊名。
思君終日倍熬煎，棄我君恩似水遷。愁絮長門歎如縷，我之貞悃過君憐。
羣生有愛故能歡，愛視羣歡盡等觀。人自愛生非自母，贊從斯母福宜安。
凝眸愛侶頰飛丹，失覩教余痛肺肝。玉貌如池星熠耀，失其活水我成眢。
心無真覺若眠酣，長醒乃因真覺含。愛侶終宵語鰥目，人無真覺寐何堪。
吟稿臨溪付一漚，皮囊身物廢江流。苦修虔敬觀良惡，隨月來兮隨月休。
愛奉靈泉病可瘳，萼華並蒂蒺藜收。人言一牖兩心達，何妨壁毀牖懸留。
心若涸川流響淙，思君愛火影重重。波如蜃景光如電，往事匆匆一夢濃。
濁清信瀆集吾身，少長俱淪幼稚人。死罷毋言吾已死，脫胎與友永歸真。
相思神酒眾魂嘗，如飲靈泉神溢揚。從此冥君不復召，祇因吾體染卿香。
一想容暉心不寧，無端泣血瀝雙睛。玉人消息倘傳至，濁魄便飛雲外清。
百身難抵此孤幽，帝冕焉能換自由。片暇獨觀真宰化，一生兩世不須求。
愛徹青春若火山，靈臺神美湧心間。牡丹花下一朝死，死罷修成真命還。
思君鬱鬱豈無端，閑曲一聞驚魄殘。殛我何須抽冷劍，鞭梢輕撻命將殫。
薔薇馥溢大賢馨，民德如荊頑不靈。花拯榛荊離烈火，榛荊化火反相刑。
惟因愛汝爇吾魂，物毀身焚愛獨存。理智書箴皆束閣，但將雅頌學渾渾。
光塵惟願降霄宮，足土堪醫目翳蒙。虐我欣知君未棄，誠心香蘊虐心中。
吾心當慣為伊愁，能為伊愁妙可謳。一納伊愁病懷抱，伊愁即見彼同留。
酒肆安能鬻傲倨，於斯矜勇一例無。此場博戲邀君赴，爾或擎旗或服輸。
秘會喧闐魂欲飛，春雲忽起散霏霏。明星揮袖虛空際，鼓樂靈蜷鬧障圍。
嘗繋雕鞍鴛侶庭，貴人出戶笑相迎。懷吾如璞皆因我，情智功修並蒂榮。
心如有隱洞秋毫，舌若將言目未逃。炫鬻人皆識其意，所崇獨有默存高。
大道休言行客空，來賢往聖曆無窮。祇緣未得近玄秘，妄度他人與己同。
生無益友會文章，真性非眠即死亡。泉水致愚同鴆毒，毒能啟智即玄漿。
愛出渾淪自永存，芸芸求者滿乾坤。明朝末劫重生日，不是情人拒入門。
王侯尚遜幾分尊，清影勝於冰月魂。長共陽精安有夜，何須喚我早開門。
墓廬人至酒須斟，長飲酣眠忘古今。入海帆檣昏漠漠，化泥窀穸醉沉沉。
神僕先須棄我身，方成合一證天人。合非神附乃空我，虛伐安能亂偽真。
芸芸美物愛宏敷，失愛安能致極娛。雨露雲端墜海上，絕情焉得化玄珠。
良人欲賞我癲容，我本癲狂難再瘋。素面教人愧無地，緣何覆命去紗籠。
水性楊花豈德容，持箕執帚亦何庸。碩人惟在墓邊立，獨啟天園戶萬重。
傷心終得遇良醫，太息斯歡有至時。終覩愛靈成至道，肉身入世慰相思。
百計心求彼意忺，出言仍似劍鋩銛。何流吾血淨君手，忍望玄漿滴指尖。
焉能暮夜察熹辰，料是多情總誤身。莫為相煎呼太急，須憐未熟火中人。
庭塵美過錫恩泉，從道雙足越顱顛。新月初聞歡愛鼓，亦稱鼓轉勝光圓。
歌筵枵腹不宜充，悲響哀音虛竹功。若是閑閑貪醉飽，朱唇翠袖愛空空。
詩才稟命恃思神，精室於歸迓碩人。佳麗千千句中出，皆如聖母孕童身。
窮巷須拋爾舊衫，郎衣覆面義能參。鯤鮞出水焉能活，亟躍塵身下穴潭。
金菊應偷我頰黃，明星琴學我心房。幽懷欲奏合歡曲，須命鈞天試律陽。
陰陽莫辨夜相逢，夜化晝兮因日容。未識其人夜仍夜，晝能成晝在師從。
此番重返舉燃茅，罪懺戒規焚一巢。更有明明聖火令，物非關主道宜拋。
倘非愛侶即傭氓，百藝雖工事不成。若不裁顱作椑榼，廚庖惟配舐汙罌。
浪子行僧顯密并，搜吾隱跡兩眸清。欽差真宰彼身集，動魄工歌祗暫行。
國士矜憐獵豔羣，愛靈調戾化和溫。仙桃縱賜二三個，豈減名園美半分。
或號杯觴或號醇，或稱足赤或稱銀。或呼罛餌或呼種，其號萬殊難盡陳。
悠悠白日逝閑安，我亦如之織補歡。忽睇君容明若火，身焚頓若野芳殘。
舞筵秘會日連連，光耀層層五色鮮。聖愛重重復顯顯，塵心俗智逝翩翩。
鶯入芳林逐亂鴉，明燈照眼共新花。身如百合薔薇現，徧賞羣園泛水涯。
青海澄澄化作鹽，信疑敬瀆跡無纖。孤星若共幽心出，七曜天光俱入潛。
相羊人海千千徧，正色德馨無一見。不若幽歸避俗眸，火藏夫遂水藏鑒。
聖愛無瑕全復全，本心私欲想翩翩。此光榮耀旦兮旦，合一而今聯復聯。
真玄安得解由疑，何必徒勞棄貨貲。泣血除非五十載，空言入道徑難窺。
先求心體復求金，二物皆空枉爾尋。貧丐安能坐金窟，情癡誰可保孤心。
一聞靈咒即蛇蜷，蜷若良人髮綹鬈。雖未深明此蜷義，不從蜷伏即虛煙。
身非我有豈無由，吐納之間亦未留。筆吏手中毛穎弄，健兒足底一丸球。
聞香識爾滿芳草，茉莉郁金容色好。此景此情如未逢，啟唇便響爾名號。
別後相思閑憶君，悃誠心種播歡欣。梓人日斫合歡像，思想洵能作斧斤。
不從天命惠成患，未棄私心祿不頒。莫恃陰謀休詐死，君須先死後生還。
思遺塵蛻緣君愛，兩世皆拋祇爲卿。光日如能晞雨露，願依神力化雲行。
觥籌交錯醉千場，椑榼圓顱制幾行。今日醺醺市中覓，欲教醒者盡迷狂。
吾身自省洞纖毫，幽隱何須以目遭。照世原能自天視，雙瞳炯炯又何勞。
良人顧我正傷歎，近枕相言別後歡。慰我窮途摩我頂，憐心不忍再閑看。
君眠奪爾眼中眠，君忍除君忍甲堅。成海長鯨飲君盡，變山熔爾化青煙。
稽首歸君伏閫塵，幽心早寄美鬈人。欲將病魄置君口，請俯蝤蠐賜絳唇。
貨廛一炬萬金銷，但習詩歌雅頌調。神魄靈臺與觀照，俱融秘愛共焚燒。
幼歲求師在道中，亦逢羣友樂融融。生涯終了歸何處，來若行雲去若風。
一任良朋收此靈，脫羈兩世醉昏冥。倘如別有慰心物，但請奪之焚我形。
塵憂盡釋體清純，淨煉煩愁脫此魂。烈烈焚身之愛火，即為君覓妙天園。
昨宵媚惑取吾心，烹剝驚看血漉淋。乃命置之爐火上，度其火候未精深。
相思寧擇染愁瘝，惟此方能救病患。物贍雖無何足慮，若無此染必憂艱。
罄乎天下宣城紙，寫盡哀號涕難止。百世焉能抵暇情，此情應可贖千死。
拼卻身魂與爾融，效追殊未改初衷。願君長勝我長負，永負方能偕永同。
倘除我執滌心靈，即可觀身於友形。無鏡焉能窺己貌，知交作鏡察冥冥。
虛空夢想走駸駸，洗目何須心血淋。身髮從來祗歸主，不諳自性不知尋。
欲問高明夕若何，親疏能別力誠多。一如今夕玉輪共，我醉夕狂憐素娥。
君為玉液我為樽，聖愛化吾生命魂。金殿原非任人入，因憐醉客啟恩門。
是銅是影兩無妨，沉醉全因不死觴。自化仙泉還自汲，傷難相害反醫傷。
化形美豔入乾坤，巧笑珠唇謀齧吞。前日偷心猶未足，今來直欲奪神魂。
昨宵君去獨歡眠，今夜趑趄轉復旋。曾誓相知無有絕，而今醉語覓何邊。
一親償我六回春，育爾成師誰邁倫。已拯紅塵萬千徧，普慈弘惠善基身。
化我崇山自粒塵，擢吾居上軼羣身。瘠癯返健傷心癒，拊掌娛君作醉人。
覲途為客洗風塵，天命能承信有神。大道仔肩或難任，憑君壯我鑄金身。
縱將白日萬千連，難慰幽魂太息天。此事勸君休置笑，拘儒安得比情癲。
閉關巖穴醉魂神，天寺猶思敬爾身。善惡在君非我力，難逃君掌是何因。
棲棲今世祇塵奴，貪眷天園與道疏。愚闇皆祈兩世福，不知憂樂可安居。
鬟鬢龍涎散爇香，情人夜影正幢幢。畫工為慰澄冥想，四面圖開大邑邦。
行玷憑君義不患，殘生惟爾足追攀。神差審我離塵日，尊刺能懷即過關。
不經瘝痛不知痊，欲與愛融身可捐。烈火甘投伴神友，自能長飲永生泉。
勇者捨身吾道棲，隨波可恕與民齊。參疑誰得窺神國，直若尋真尾曳泥。
君覓仙居即是仙，君求饘食即爲饘。君求何物即斯物，明此便能明妙玄。
蒺藜抉目淚潺湲，更任心絲毒箭穿。批頰縱然如擊鼓，指尖不釋錦袍緣。
難脫卿謀百罟營，寄書逐客曷無情。卿心非我誰能慰，去後何人替我名。
君乃飛蓬我乃風，惟當觳觫耳聽恭。投君一石缶身破，便化鮫珠萬海中。
卿卿我我我猶卿，卿我相非我亦卿。坐對于闐卿妙像，渾忘我我與卿卿。
欲問悲歡向月盤，月盤何用問其安。圜天皓皓呈何相，娟好光明美可歎。
芳儔永執不離攜，風雨何曾別樹棲。獨賞薔薇與君合，不為荊棘一時迷。
爾悲爾喜實無由，忽忽空塵似海漚。置爾火中吾且去，料能鍛煉化鴻儔。
晝為蛇蠍夜為魚，須省身魂誰共途。或遘嬋娟作星使，或逢井幕倒懸巫。
宜脫纏巾贈樂優，纏巾一棄傲矜收。傲矜既逐纏巾棄，即若素王承冕旒。
胡琴怨泣自何來，巨火翻騰蕩俗埃。諜我幽心示神諭，咸宣玄秘啟靈臺。
良朋來弔黯傷魂，余反逐之趁夜昏。臨去責吾狂怪甚，不知五福已臨門。
卿既稱吾瞀且癲，何將理智索吾前。謔余顏厚渾如鐵，明鏡豈非如鐵懸。
嚕蜜國連呼拉珊，人之萬狀表能看。須知有物在人外，喚爾歸真自內觀。
死為聖道一微塵，生作古蘭奴僕身。或說吾言非此義，宜將鳴鼓攻斯人。
姹紫嫣紅競木端，已除黑襔送冬殘。愁雲散盡終能笑，恰似重逢父子歡。
等閒若遇賣花翁，識盡綠衣幽苑中。寂寂繁鶯花解笑，於無聲處察玄同。
和合成形眾生相，一圖懸壁在愁牢。仙魔禽獸隨時變，幻化無邊誰執操。
右左焉能辯右左，羣我何能別羣我。悲者不知悲何來，樂者不知樂何作。
雜鳴塵野暫能聞，寂滅如狼噬牧羣。縱有傲然墳首立，都驅泉界斷紛紛。
紅塵幾日尚迷耽，無語可將身後參。神魄騎尋窀穸地，蹇驢中道卻眠酣。
心宅若圖蘇魯支，如驢馱蜜口難施。鏡中倘顯籧篨貌，君必狂拳捶碎之。
莫與愁人共淚潸，但教心樂對紅顏。芳園休覓叢荊去，須坐薔薇茉莉間。
嘗聞情事在初時，力竭神衰中道弛。疑是兩情本為一，重瞳邪目竟分之。
多情醉客可相愉，俗慾塵歡慎勿趨。人以羣分各有好，鴟尋腐鼠鳳尋梧。
身忍煎熬心愈歡，廢墟再築未憂難。雖如坤載有時默，卻寄雷音天極端。
今日如常醉夢侵，愁門勿啟但操琴。祝儀匍匐萬般法，至美所崇惟一心。
別夢難成涕泗漣，聚時不寐感深憐。榮神夜夜皆醒覺，二覺之分當細研。
金蘭義結氣同熏，薦體為墀承趾欣。愛訓由君觀世界，欲觀世界先觀君。
相愛猶狂夜已深，涘涯難辨海沉沉。扁舟一葉霧中蕩，太液池風真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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