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令 人 古
一石清供,“千秋如对”。人于石前,独对千秋,对万年,对永恒,独思生命之价值,抚慰此生之短暂。千年万年之石就出现在自己的目前,这“千秋仅笔”,在我生命中灿烂的跃现。石而非得居沮丧之叹,而放旷高举,俯仰之趣由此得焉。
中国人玩石,是将生命放到永恒中审视它的价值和意义。白居易《太湖石记》说:“然而自一成不变已来,不知几千万年,或委海隅,或沦湖底,高者仅数仞,重者殆千钧。”“噫!是石也,百千载后,散在天壤之内,转徙隐见,谁复知之?”无声无息无文的石,以不变为变,以不美为美,以不常为常,以其不为物所物,所以能恒然定在。
正因此,中国园林的垒石之道,古为最要之则。石不古则不秀,池容淡然古,树意苍然僻,乃园林胜境。
明顾大典《谐赏园记》说:“大抵吾园台榭池馆,无伟丽之观、雕彩之饰、珍奇之玩,而惟木石为最古。木之大者数围,小者合抱,茏葱蒨峭,邃若林麓。石之高者袅藤萝,卑者蚀苔藓,苍然而泽,不露叠痕,皆百余年物。伟丽雕彩珍奇皆人力所可致,而惟木石不易致,故或者以吾园甲于吾邑,所谓无物处称尊也。”顾大典怡然自得,以自己的小园为骄傲。
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虽无天下奇珍,却以木石苍古而得胜。“古”之一字,褪去了作为物质存在、为人享用的物性,而成为人的心灵境界之物,与人共成一个宇宙。虽浅疏小物而有纵深,多平常景致而臻高致。园主人在人之不可致处致之,故最为难得。
郑板桥有题竹石跋写道:
顽然一块石,卧此苔阶碧。雨露亦不知,霜雪亦不识。园林几盛衰,花树几更易。但问石先生,先生俱记得。石先生不记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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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古典赏石》,感谢原作者
来自:菖蒲寿石斋,作者:朱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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