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土司彭翼南怒沉秦淮名妓王翠翘
世界物质文化遗产永顺老司城遗址。（图片来源网络）
秦淮名妓杜十娘痛恨富家公子李甲不解风情，“手捧着百宝箱，纵身投进滚滚长江，再也不见我的郎”， 令后人不胜唏嘘。明嘉靖年间湘西土司彭翼南面对同为秦淮名妓的王翠翘不为所动，并将其怒沉江底，体现了湘西男儿爱憎分明、深明大义的本色，令人拍手称快。
永顺土司彭翼南墓。（图片来源网络）
彭翼南(1536-1567)，明嘉靖年间湘西永顺宣慰司宣慰，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倭寇徐海、汪直大举进犯东南沿海，明军一触即溃，于是尚书张经请调湘西土兵和广西狼兵赴援。三十四年五月，彭翼南统兵3000，其父致仕(退休)宣慰彭明辅统兵2000，保靖司彭荩臣率兵8000，其子守忠选杀手3000，在松江王江泾大败倭寇，斩首1900余级，号称“东南战功第一”。
明廷为纪念“东南第一战功'赐建的牌坊。（图片来源网络）
明嘉靖实录记载了战争全过程： “五月甲午，倭四千余人突犯嘉兴，总督张经分遣参将卢镗等水陆击之。保靖宣慰使彭尽臣与贼遇于石塘湾，大战，败之。贼遂北走平望，副总兵俞大猷以永顺宣慰司彭翼南邀击之。贼奔回王江泾，保靖兵复击其后，贼大溃。诸军共擒斩首功凡一千八百有奇。由是数百余贼奔归柘林，东南用兵，此为第一功云。 ...... 经上疏自理，大略谓：倭突犯嘉兴，即委参将卢镗督保靖兵援嘉兴，即委俞大猷督永顺兵由柳湖间道趋平望，以扼贼路，令汤克宽引舟师从中击之。一战而胜，凡斩馘一千九百有奇，焚溺者无筭，贼气遂馁，岂有一毫怠玩之念。自臣莅任方半年，前后俘斩且以五千计。”《明史》评价此战“盖东南战功第一”。《金山倭变小志》云：“永顺兵先逐斩贼首千余级，败贼仅五百人奔巢。”福建总兵俞大猷《正气堂集》称：“倭贼为永顺兵杀败，走回王江泾，被各兵图杀一千余功。永顺兵追至，尽灭之矣。此举成功，实由永顺之兵首破贼锋所致也。”茅坤铙歌鼓吹曲《王江泾》曰：“王江泾之战，公以戍兵(永保土兵)一击其前，一遮其后，斩馘二千，敌以尽覆。”
保靖风筝坪彭荩臣墓碑。（图片来源网络）
三十五年八月，彭翼南再次率部征倭，为大明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总督浙江、南直隶和福建等处兵务胡宗宪的前部先锋，包围徐海最后据点沈家庄。
王翘翠，山东临淄人，出身贵族之家，因家道中落，被卖入青楼，美貌、才艺双全，从而成为秦淮名妓。与柳如是、顾横波、李香君等'秦淮八艳'相比，她的身世更具传奇色彩。她初嫁罗龙文，后倭寇入侵，罗龙文成功逃脱，但王翠翘被活捉，成为倭寇头子徐海的妻子，飘泊海上。不料她认贼作父，据说徐海很多抢劫行动就出自她的主意。沈家庄被包围的时候，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胡宗宪派人给徐海送去招降信。王翠翘良心发现，力劝徐海归顺，并让徐海设计将陈东和麻叶等倭寇头目捆绑起来献给胡宗宪，徐海听了她的话，嘉靖三十五年（1556）八月，徐海入平湖城向胡宗宪请降。徐海虽然名义上归顺了，但数千倭寇屯于城外，不肯放下武装。八月二日至二十五日，彭翼南与已经投降的陈东夹击徐海部，经过激战，徐海投水而亡，王翠翘被俘。战后，朝廷以功敕赐彭翼南三品服，授昭毅将军。
永顺石堤西土司牌坊。（图片来源网络）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倭乱平定，总督行辕照例要举办庆功宴，照例要歌舞助兴，王翠翘为主演，轻歌曼舞，“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赢得满堂喝彩。因为彭翼南抗倭战功赫赫，也参加了这次聚会，坐在胡宗宪身边。因为彭翼南是抗倭的头等功臣，王翠翘与侍女绿珠也是他解救的，胡宗宪一时高兴，在宴席上决定将她们奖赏给彭翼南。如茅坤《纪剿徐海本末》载:“捷至，凯旋，督府供张辕门，以享诸参佐，令翘儿歌而遍行酒。诸参佐皆起为督府寿。督府酒酣心动，亦握槊降阶，而与翘儿戏，夜深，席大乱。明日督府颇悔夜来醉中事之，而以翘功高不忍杀之，乃以赐所调永顺酋长。”“永保兵俘两侍女而前”，“两侍女者王姓,一名翠翘,一名绿珠”。
徐海是大海盗，给中华民族造成了深重灾难。如果说王翠翘被迫与徐海成为夫妻，还情有可原的话，而她助纣为虐，虽然最后回头是岸，但功不抵过，罪无可赦。彭翼南是个具有民族大义的人，认为将她奖赏给自己，是奇耻大辱。如许重熙《嘉靖以来注略（宪章外史续编）》载：“翘儿来归，宗宪以赐永顺酋长，亦自沉。”嘉靖朝内阁首辅徐阶为彭翼南撰写的墓志铭云：彭翼南“尝获贼中美姬，督臣以充赏，侯即沉之江，其不以骄贵而迩声色。”将王翠翘、绿珠二人沉入江底。为表示对胡宗宪的鄙视，不顾总督行辕还拖欠所部粮饷，连夜拔营返程。
本来彭翼南怒沉秦淮名妓王翠翘，深明大义，体现湘西好男儿热血本色，是值得大歌特颂的。因为王翠翘姿色、才艺双全，她的故事在明末清初广泛流传，被写进许多很多文学作品中。明代有余怀的文言小说《王翠翘传》、冯梦龙《三刻拍案惊奇》、徐学谟《王翘儿》，等等。清康熙年间青心才人将余怀的这篇故事内容扩大、改写为长达二十回的长篇通俗白话小说《金云翘传》，在民间广为流传。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初，越南诗人阮攸向往中国传统文化，到南京游学。他寄寓南京近十年，将余怀的《王翠翘传》及青心才人的《金云翘传》携回本国，花了一年时间，改写为《金云翘传》，并搬上了越南舞台。在这些文学作品中，严肃的爱国主题被无视，热血男儿彭翼南被刻意隐去，代之以一个海盗与一个秦淮名妓香艳的爱情故事，对王翠翘充满了同情，这是十分可悲的。（文/曾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