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望安杯”首届全国征文大赛082号作品】黄孟雄||诗妓薛涛的博客(散文)

诗妓薛涛的博客
作者:黄孟雄
    主编:非   
我欣赏过一个人,她就是唐朝的诗妓薛涛。在成都读书时,我经常去九眼桥边的望江公园拜谒这位奇女子。认识她是通过她的博客,即她的诗。
薛涛幼时聪慧过人,加上父亲的调教,八、九岁时就显示出了杰出的诗才。相传有一天,父亲要她以庭中的一颗梧桐树为题咏诗。父亲先咏出两句“庭出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要小薛涛接续出后两句。小薛涛眨了眨眼,随即脱口吟出:“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题倒是切题,可父亲总觉得不是滋味,因为这两句诗预示着女儿日后将是个迎来送往的人物。不料一语成谶,事情的发展,果然应验了父亲的预感。薛涛长大后,美貌和才情成就她成为了一颗招摇一时的梧桐树,构成了她一生“迎南北鸟”“送往来风”的奇特生涯。
薛涛14岁时,父亲溘然长逝,抛下孤女寡母。为了维持生计,薛涛凭着逼人的美艳和兰心蕙质的脱俗诗才,以及擅长音律的综合实力,涉足欢场,饮酒赋诗,弹唱娱客,不久就成了成都市红得发紫的高级歌妓,又被人们称为诗妓。不久,吐蕃侵扰蜀西和滇南一带,朝廷派中书令韦皋为剑南节度使,开府成都,经略西南。韦皋本来就是一位能诗善文的官员,闻听薛涛诗才出众后,立召16岁的薛涛到帅府侍宴,要薛涛即席赋诗,薛涛欣然命笔,一挥而就,写下《谒巫山》一诗:
乱猿啼处访高唐,
一路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
水声尤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 
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 
春来空斗画眉长。
该诗清丽脱俗,笔意老辣,远非一般欢场女子的应景之作。韦皋和众宾客看后无不惊叹,认为是天降奇才,被韦皋抬称为“女校书”,并赞为“扫眉才子”。自此,薛涛芳名一下传遍了蜀中乃至全国,粉丝成千上万。许多名士争相与她诗词唱和,各地到成都办事的官员,也以一睹薛涛芳容为荣,若谁能求得薛涛的片言只语翰墨则更是宝藏之。薛涛此时也有些飘飘然了,为了扩大影响,进一步推销自己,她又亲自制出一种粉红色的小彩笺,用娟秀的小楷题上自己的诗句,赠给那些她认为合意的来客,后人称此笺为薛涛笺。也正因为如此,韦皋嫌她过于招摇,心生醋意,于是借口慰问边地守军,将她派到了荒远的松州边塞,意在让她暂时脱离成都这个花花世界,头脑变得清醒一些。冰雪聪明的薛涛自然心知肚明,但一个弱女子哪里受得了风霜之苦,在赶往松州的途中写下了著名的《十离诗》。第二首是:
出入朱门四五年, 
毛香足净主人怜。
近缘咬着亲知客, 
不得红丝毯上眠。
这是薛涛在作深刻检讨,甚至是请罪了。她把自己比作一只狗狗,把韦皋比作狗主人,四、五年里打扰了主人的清静,反而得到了主人的怜爱,但我后悔去咬那些主人的客人,以致引起了主人的不悦而厌弃我。韦皋本来就喜欢薛涛,一见薛涛作自我批评了,于是又很快将她召回成都。韦皋在蜀任职21年,薛涛也由一个16岁的花季少女变成了一个37岁的熟女。在此期间,她与韦皋幕府中的许多幕僚及客人们有过往来和文字交。这些人许多是唐代政治上叱诧风云的将相,或是作品脍炙人口的顶尖诗人。如白居易、杜牧、刘禹锡、张祜、牛僧孺、令狐楚、裴度等。诗人杜牧曾寄诗给薛涛,薛涛回过《酬杜舍人》诗一首:
双鱼底事到侬家,
扑手新诗片片霞。
唱道白蘋州畔曲,
芙蓉空老蜀江花。
大概薛涛感到有点意外,未想到你大名鼎鼎的杜舍人(曾任中书舍人)都给我寄来了书信!你的诗美得像天上的云霞,唱着你寄来的《白蘋州》诗,想到蜀江上的芙蓉花已经凋谢了。
薛涛和大诗人刘禹锡也有过唱和,如《和刘宾客玉蕣》:
琼枝玓瓅露珊珊,
欲折如披云彩寒。
闲拂朱房何所似,
缘山偏映日轮残。
诗中的刘宾客即刘禹锡,他晚年在洛阳时曾任太子宾客官。玉蕣即木槿花,开放时间很短,有一瞬即过的意思。薛涛的想象力太奇特了,把十分普通的木槿花也写得非同一般。说它的花枝上珠光闪烁,真想折一枝这象披了云彩的花朵。而那朱红的花心,简直象一轮西下的夕阳!
韦皋因镇边有功升任南康郡王离开成都后,由李德裕继任剑南节度使。他同样欣赏薛涛的才貌。成都城的“筹边楼”建成时,李德裕在楼上大宴宾客,也召来薛涛侍宴。酒过三巡,受李德裕之命,薛涛文不加点,飞快写出了《登筹边楼》诗:
平论重写八窗秋,
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
最高层处见边头。
诗意磅礴,如出自横扫千军的大将之手,满座高朋贵宾无不交口称赞。
曾任过宰相的武元衡(武则天的曾侄孙)也任过剑南节度使。在到四川途中,深感蜀道艰险,说自己是“路半嘉陵头已白,蜀门西更上青天。”到了成都不久,薛涛就此事写了《续嘉陵驿献武相国》诗:
蜀门西更上青天, 
强为公歌蜀国弦。
卓氏长卿称士女,
锦江玉垒献山川。
薛涛是深爱成都深爱四川的,她由衷地规劝武元衡道:“别再提蜀道难了,听我为你唱首动听的《蜀国弦》吧!这里出过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等风流人物!又有着清碧的锦江和雄伟的玉垒山供你欣赏啊!”
在薛涛的有生之年,剑南节度使一共换过11位,每一位都对薛涛十分青睐和敬重,这当然是得力于薛涛的个人魅力,也许还与唐王朝政策的开放和宽松有关。尽管如此,但她的内心深处是苦涩荒凉的。她在《雨后观竹》中剖露心迹:
南天春雨时, 那堪霜雪枝。
众类也云茂, 虚心能自持。
夕留晋贤醉, 早伴舜妃悲。
晚岁君能赏, 苍苍劲节奇。
薛涛将自己比作了孤高的青竹,希望与竹林七贤同醉,与娥皇女英同悲。她渴望一份属于自己的真爱情,她的意识时而出现幻觉,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还在边关征战未归,而自己仅仅是一个倚门相望的闺中怨妇。她又在《赠远》的第二首诗中写道:
芙蓉新落蜀山秋,
锦字开缄例是愁。
闺阁不知戎马事,
月高还上望夫楼。
她真的是在编织一个凄美的梦,她在麻醉自己!但久等必有一禅。在她42岁那年,她生命的春天来到了,尽管姗姗来迟。这时中国诗坛又一个重量级人物出现在她面前,他就是元稹。这年他才31岁,妻子韦丛刚去世不久。官至监察御史的他,是奉命出使蜀地调查已故节度使严砺的违制擅权事件。虽然严砺已死,但一旦查出问题,辖下的七州刺史都脱不了干系,大家凑在一起商量对策。一般男人难过两关,一财二色,他们深知,对于元稹这位不慕钱财的御史大人,只好施以“美人计”了。自古蜀中出美女,但谁最能打动元稹的心呢?众刺史认为非薛涛莫属。在向薛涛央求此事时,薛涛也碍于曾经与严砺有过交情,于是应允了此事。薛涛这时比元稹整整大11岁,但仍貌若天仙,甚至是个无须包装就能使男士心动的女人,再加上柳絮之才,谁个堪匹?元稹与之一经交往,果然陷入了粉红色的温柔乡里。而薛涛虽为风尘女子,但她属于卖艺不卖身的高级诗妓,常周旋于粉蝶中,却一直洁身自好。这一次不同了,薛涛在与元稹见面的当天夜里,就发现了这就是她心仪的男人,于是不顾一切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了他。次晨还兴致勃勃地写了一首《池鱼双鸟》:
双栖绿池上, 朝暮共飞还。
更忙将趋日, 同心莲叶间。
好传神!她俨然就是一个柔情万种的小娇妻,在向丈夫倾诉对生活的向往。这样两人过了近一年,因为毕竟是萍水相逢,在元稹完成蜀地的任务后,从成都返回了京都。元稹对薛涛的才情和缠绵岁月未能忘怀,不久,写了一首七律托人捎给薛涛:
锦江滑腻峨嵋秀, 
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
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词客多停笔, 
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
菖蒲花发五云高。
而薛涛更是朝思暮想,她将满腔的幽怨与渴盼,注入了她的《锦江春望词》中,其三是:
风花日将老, 佳期尤渺渺。
不结同心人, 空结同心草。
她多么想与元稹重续旧欢,但刻骨相思换来的是音讯渺茫,无限惆怅。在一个夜深露重的日子,她以物拟人,写下了《咏牡丹》:
去年零落暮春时,
泪湿红笺怨别离。
常恐便同巫峡散,
因何重有武陵期。
传情每向馨香得, 
不语还应彼此知。
只欲栏边安枕席, 
夜深同花说相思。
诗写得哀感顽艳。啊,她要与盛开的牡丹花情人细诉衷情了。的确,这时的元稹已经另寻新欢,与浙西美女刘采春打得火热,如胶似漆了。经过了这番冷热波折,薛涛将心之门关闭得更紧了。她几乎成了一个宅女!难怪清代赵熙集白居易诗为薛涛小像题下“独坐黄昏谁是伴?怎教红粉不成灰!”暮年时,薛涛在成都城西北的碧鸡坊建了一座吟诗楼,遂由浣花溪迁至此楼上,穿戴起了女道士的服饰,静心寡欲,了却红尘,隐居楼中自制小彩笺写诗自娱,从而也成就了一纸名笺——薛涛笺,一座竹公园——望江公园。
唐文宗大和六年(公元832),一代诗妓薛涛关闭上了她的博客,也关闭上了她那双曾令无数男人销魂的眼睛,享年65岁,安葬在今成都东郊望江楼公园附近。当时的剑南节度使段文昌为她亲手题写了墓志铭,并在她的墓碑上刻上“西川女校书薛涛洪度之墓”。
望江楼上有一副楹联不仅概括了薛涛繁华而清冷的一生,而且将她的诗才与诗圣杜甫相提并论,这可算是对她寂寂孤魂的最大安慰了。对联如下:
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
大江横曲槛,占一楼烟雨,要平分工部草堂。
薛涛的一缕香魂远去了,但人们认为她还活着,她成了神。一是传说薛涛取水制粉红小笺的井,在每年农历三月初三井水外溢,将白纸浸入水中即会变成红色的薛涛笺。但只能浸十二、三张,再多就不变了。二是据说清代光绪年间,蜀中大旱,清江断流,当地人向薛涛故居边干涸的古井顶礼膜拜,古井中忽然涌出了清泉。不一会,又大雨滂沱,于是旱灾得解。人们为感谢薛涛神灵的恩泽,特将此井叫薛涛井,并立碑刻石具载此事。
我相信这些传说是真的。因为她的瑰丽人生非同凡响,她的博客诗文篇篇辉映文坛。
 2020年7月17日夜十一时收笔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黄孟雄,男,73岁,生于1947年10月13日,四川省绵竹市人,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医学系,广元市药品食品检验所退休职工,2002年加入广元市作家协会。曾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诗、文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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