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传奇一生
唐宋八大家里,苏家占三,而其中又以东坡之名尤甚。
其文学影响力举世皆知,隽美绝妙的诗词书画不甚枚举。执笔间,如行云流水,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
论及做官,苏东坡之政见,也可见一斑。东坡以为,君之为君,非由神权而得,乃得自人民之拥护。此独到政见,古今同勉:“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
宦途中,有登龙之术,也有谦退之道,然东坡即便在天时地利人和之时,亦不屑玩弄权术,在儿出生时写诗祈愿:“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苏轼《黄州寒食帖》
只是,即使他不忮不求,不在意政权功名,政治却总是追着他,乃至其一生都卷在政治漩涡之中,几番大起大落,好在他总能享受生活,找到幸福的秘密,守得光风霁月,越于苟苟营营的政治勾当之上。
苏轼《归安丘园帖》
苏东坡第一次因乌台诗案降职黄州时,筑室于东坡,自封东坡居士,堪比陶潜。并在此期间写下《赤壁怀古》等精妙名作。
《念奴娇 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苏轼《江上帖》
风光之美,一半在其地方,另一半在观赏风景之人,在其想象以及情有独钟,能见到,感到别人即使在天堂也见不到感不到的美。
而后受皇太后恩宠,被启用至翰林高位,至皇太后逝世,谪居惠州,虽生活贫苦,仍能吟诗作画,聊表娱乐。奈何仍被其诗所累。只因他曾写了两行诗,描写在春风中一边酣美的午睡,一边听房后寺院的钟声。当权者以为苏东坡过得很舒服,于是颁发新的贬谪令。
苏轼《治平帖》
此次流放至海南岛,更是艰辛无比,加之年事已高,苦不堪言,他自述:“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
所幸他那不屈不饶的精神和达观的人生哲学,不许他失去人生的快乐,得以保持一贯的诙谐轻松,与当地百姓相处甚欢,他对弟弟子由所说:“我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配卑田院乞儿。在我眼中天下没有一个不是好人。”
苏轼《渡海帖》
我们不得不感到欣慰的是,东坡虽然一生坎坷,但好在妻妾个个知书达理,贤惠谦和,这才使东坡虽历经宦海沉浮,颠沛流离,仍能苦中作乐,不失风流潇洒、幽默诙谐之本性。
才华过人的诗人和平实精明的女人一起生活之时,往往是显得富有智慧的不是那个诗人丈夫,而是那个平实精明的妻子。
苏夫人在务实际,明利害方面似乎远胜于丈夫;苏东坡大事聪明,小事糊涂,但构成人生的往往是许多小事,大事则少而经久不见,所以苏东坡则事事多听从妻子。
对于与人的相处之道,苏夫人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水没有刺激的味道,但人永远不会对之生厌。这是大家智慧。
苏轼《人来得书帖》
王弗与东坡的感情可谓深厚,却英年早逝,东坡伤别,做出凄艳小诗,至今传颂:“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王弗死后第三年,其堂妹王闰之嫁于东坡,她比东坡小十一岁,自小对东坡崇拜有加。正是这个王闰之,伴随苏东坡走过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五年,她的才干见识或许比不上王弗,但也是一个贤淑温婉,宅心仁厚的妻子。
苏轼《归园帖》
在王闰之过生日之际,东坡为她作了那首著名的《蝶恋花》:“泛泛东风初破五。江柳微黄,万万千千缕。佳气郁葱来绣户,当年江上生奇女。一盏寿觞谁与举。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放尽穷鳞看圉圉,天公为下曼陀雨。”
只是有一件事,当年东坡因乌台诗案被捕入狱,王润之惊怖之下,为免再生事端罪责,将东坡的诗稿焚毁大半,使后人深感遗憾。
苏轼《次辩才韵诗帖》
王闰之也先于东坡去世,这让东坡再遭打击,泪尽目干,痛断肝肠,乃写祭文道:“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许,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乾。旅殡国门,我少实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
在妻子死后百日,请他的朋友、大画家李龙眠画了十张罗汉像,在请和尚给她诵经超度往来生乐土时,将此十张足以传世的佛像献给了妻子的亡魂。东坡死后,弟弟子由将其与王闰之合葬,总算实现了祭文中的“惟有同穴”。
苏轼《答谢民师论文帖》
当然,他两任妻子的名气,恐都不及朝云。朝云在钱塘时被苏东坡收为侍女,黄州时纳为妾,及至东坡贬官惠州,数妾散去,独朝云相随。东坡对其青睐有加,称其为“天女维摩”,他在白鹤峰的住所经后人辟为“朝云堂”。
苏轼《李白仙诗帖》
苏东坡毕生钻研颇多,诗词画作自不必说,而酿酒、制墨、医药、佛学、瑜伽术、炼丹药等等,可谓兴趣广泛。林语堂这样总结:“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瘾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