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有狗的活法

狗有狗的活法
文/刘亚军

吴老太赶集回家,一只半大不小的花花狗跟上了她。打眼一看,那只狗满身都是疤瘌,烂眉烂眼的,一准是被丢弃了的。吴老太骂狗:滚,跟着我做啥?奇怪的是,花花狗再撵也撵不走,一直跟到家门口。吴老太心说:哎呀,还缠上我咧,我才不要你哩。吴老太把大门“咔嗒”一关,不叫狗进来。

睡了一夜,一开门,狗竟然还在门口。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吴老太,满眼怯生生的。吴老太不忍,轻叹一声:“哎,总是条命儿,我不管它,没准儿就死了。喂就喂着,弄些药抹抹,疥疮一下去兴许就不难看了。”

吴老太虽说养着它,可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它。有剩饭剩菜了喂它两口,没有了就饿它两天,不甚管它。为了方便呼叫,就随口叫它“花花”。家人胡乱寻了些药膏给花花擦了擦,过了个把月,花花身上的烂癣结了干痂。好是好了,可原先溃烂的地方不再长毛,尽是青瘢,反而更难看。

喂了几个月,见它还是那样孱弱,骨瘦皮松,疑心肚里有虫,就弄了些驱虫药,超剂量地灌,重症需下猛药嘛。

翌日,花花长卧不起,喘息微微,奄奄一息。吴老太心说:“可能是药量太重,中毒了,也罢,死了倒好,你不受罪了,给我也把眼离了。”想挖个坑一埋,看看还有口气,又不忍。

花花昏迷了两天两夜,到第三天,竟挣挣扎扎地起了来,嘴上黏黏涎涎的,目呆神滞,踉踉跄跄地胡走乱碰,撞着墙也不避。被门槛一绊,就骨碌地一倒,挣扎半天才又爬起来。整整一天,它都像梦游一样,乱磕乱碰=,不知跌了多少跤。大家就认为它的眼可能被药给毒坏了。吴老太心软,破天荒剥了根火腿喂它,也不吃,泼了碗奶粉,耿着脖子也灌不到嘴里。就不再管它,随它活也罢,死也罢。

过了四五天,它竟缓过了劲,能行能走,不胡磕碰了。听声辨音,也认得人了。

这样折腾了一回,也没见它拉下半只虫。虽自愈,越发瘦得不成样子,风吹可倒。

花花生性胆小,有生人来,也不敢“汪汪汪”地叫。老猫“呜喵”的一声,就吓得钻到床底下,半天不敢出来。鸡“扑棱”一下翅膀,它也被吓得筛糠般颤栗,不敢直视。尤其惧怕大鹅,大鹅气贯长虹地“鹅”上两嗓子,可真把它吓得够呛,立时掉转狗头,狂奔进它的窝里,拿肉包子都哄不出来。

对自家人,它也是怯生生的。一家人个个儿都嫌弃它,无缘无故就被这个骂两声,被那个踢两脚,生生受着。

吴老太儿子开着三轮进山贩羊,吴老太叫把花花捎上,扔到山沟里,任其自生自灭,省得看着烦心。

儿子巴不得这样。路不好,开着三轮咣当了半天,进了山扭头一看,不知啥时候已将它颠簸丢了。

经百日余,盛夏天,花花孑孓独归,其形同枯槁,干瘦如柴,真正的皮包骨头。更可怜的是,眼竟瞎了一只,一边的耳朵少了半拉,疑是被群狗咬的或是被谁打的。进了门,渴极,一气儿喝下半脸盆水。

吴老太大恸,把花花揽在怀里,扑簌簌落泪,感念其诚挚,不住地抚摩着。

调养数月,缓过命来,健壮了些。

尽管花花烂眉烂眼、没情没调的,却也有怀春的时候。不知那个没眼光、没水准的公狗竟看上了花花。数月后,正是冰天雪地的时候,花花产下三只狗仔,狗仔异常小,手可盈握。花花爱子,小心翼翼地守着它们,呵护有加。

一日,吴老太童心大起,逗花花玩儿,把它关在二楼房子里,叫它见不到崽子,看它怎样着急。果然,听到狗崽一吱吱,把个花花急得在房里胡扑乱撞的,只弄弄不开门。情急之下,沿着凳子跳到桌子上,从窗户钻出,一跃从二楼跳了下来,摔瘸了腿,爬到窝里看管孩子。谁都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吴老太肠子都悔断了,跌脚打掌地自责了几天。她见了人就学说此事,邻里无不称奇。

又一夜,天大寒,三只狗仔尽皆冻死。花花呜呜哀哀,不胜其悲,泪湿窝草。吴老太难过着,把狗崽们从窝里掏出来,丢到垃圾堆。才一时,花花将它们一一衔回到窝里。看得吴老太泪眼模糊。

不得已,吴老太打发儿子把那些死仔埋得远远的,不叫花花知道。可花花最终还是寻着了,一爪一爪地刨开土,把冻得硬邦邦的死崽子又一一噙了回来。大约怕主人再次丢弃,就挪了地方,钻入逼仄的水泥管子,再哄都不出来。花花蜷缩在冰冷的管子中,不饮不食,悲悲咽咽,催人泪落。三日后,绝食而死(或是冻死)。

吴老太感念其情切义挚,母爱无疆,特制一椟,将其母子四躯殓于一棺,合而葬之。



(作者简介:刘亚军,陕西临潼人。曾在四川凉山州武警部队服役,服役期间,自学完成了《汉语言文学》全部课程。2011年以前专攻纯文学,2012年开始学习编剧,至今已有二百多部剧目搬上屏幕。2015年,微电影剧本《疯姨》获“京华杯”全国微电影剧本大赛一等奖。2017年加入陕西省编剧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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