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拐杖的大姑娘:“不想成为情色励志片” - 写在18岁
作者简介:谢仁慈,雪城大学残障法博士候选人(全额奖学金)、雪城残障法硕士(全额奖学金)、西南政法大学法学学士(一等奖学金)。出生于山区贫困家庭,四岁时因车祸失去右腿。出版书籍《我妈和她给我的四条命》。事迹被《人民日报》等多家知名媒体报道。目前就职于纽约某律所。
本文写于18岁生日,第一次在公众号分享。写下这篇文章的我是没被生活捶过的少女,是意气风发的、肆意狂放的、甚至无知的18岁。无论如何,都是珍重的、有价值的微小纪念。
现在我十八岁了,终于已经成为完全行为能力人,可以承担相应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最重要的的是我可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大摇大摆的去网吧了…所以挑一个这样别具意义的,有纪念价值的时机,我有一些憋了很久的话想要说。
我长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以下这几句话“你很坚强,我好佩服你”,“你很勇敢,我要是你我就……”,“啊,你怎么可XXX?!”……类似的。四岁的时候出车祸失去一条腿实非我愿,但是我想可能大家对于“残疾”这个认识出了一些问题,向来我们总是觉得残疾是不好的,非常糟糕的,事实的确也是如此,没有人会愿意去有这样的残缺。
不过既然有了身体的残缺,我也没有办法,不能接受生命无法改变的事情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我并不否认社会把我归为“残障人士”这一块,可我从来没把自己当做所谓“残疾人”。我从小自己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对我而言拿着拐杖就像带了一副眼镜那样,辅助工具而已,只是我比较苦逼,又戴眼镜又拿拐杖。
(又戴眼镜又拿拐杖的我)
类似《知音》的这种妇女杂志和各种报刊最喜欢描写“身残志坚”的故事,某残疾人身残志坚balbala最后努力学习考上哈佛/北大/清华;还有网络上一些图片,一个失去双腿的男子在游泳旁边的配言是“生活中唯一的残缺就是消极的人生态度”…上演着一出出“情色励志片”。所谓“情色励志片”就是出于一群人的利益而将另一群人——残障人士物化,让他们成为激励,鼓舞那些非残障人士的“物品”,当他们看到这些图片的时候会想“无论我的生活多么糟糕,还有比我更糟糕的。还好我不是那个人。”
(情色励志片代表:一张残障者在跑步的图片上写着“生命里唯一的残障是消极的态度“)
很多人曾对我说,“仁慈,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无法接受,我一定会…”每当听到这种话,我都会哭笑不得。万千世界,各自有各自的活法,过好当下,不要去假设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也不用如此表达你所谓的“钦佩”。你以为是赞美,但在我看来,不是。我并没有做出什么高于一般人的事情,只是单纯的,这样活着。
这种“情色励志片”的泛滥与物质化的结果就是导致许多人,并不是全部,都认为残疾人都一定要优秀,学习好。所以,我从小,就有各种各样的人看到我之后,惊讶的说“啊…你好坚强,你学习很好吧?”我否认的时候,还往往被一句“你不要谦虚”给堵得说不出话……事实上我学习不好,我从来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好学生,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极其差,从来都是不及格,也会去网吧也打架也曾看一些没有任何内涵的言情小说…对了还喜欢自拍,我和所有我这个年纪的女生一样,甚至比她们更调皮不羁。
(17岁的我高考结束后一个人搭车去西藏,这是拐杖断掉了坐在马路边上也很开心的我。)
残疾不会使一个人变得优秀,残疾也不代表着她要成为激励你们的对象。
令我觉得又有些好玩的是,人们还会因为一些小事记得我,比如我和大家一样爬个坡上个楼去上课,他们就说他们记得了我,我很了不起,很勇敢…就因为我去爬个六楼上了个课…好吧,重庆晨报曾经想要采访我,我大概都可以猜得出那个报道的题目什么“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啊…我果断拒绝,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接受校报的采访,因为我讨厌这样的“标签化”和“物质化”,仿佛我这样的存在,依旧乐观的态度会给你惨淡的生活带来一丝曙光似的“啊你看她没腿了都那么开心,我有什么理由不过好呢?”
(十八岁在西政操场上,用拐杖背球拍上羽毛球课)
听着,我活着不是为了给你看,我,还有可能和我一样的其他人,都不是为了鼓励你们,激励你们的产物。如果你这么想,那对于残障人士这个群体来说,是不公平的。正如莎士比亚所说:“我们要赞美那些令人心碎的力量,那些人人都有的光荣残障,当你们用刀剑刺我们,我们不是也会流血吗?”
我很多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往往都是这个社会和他人的眼光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许多人对于我会打羽球会游泳表示惊讶“你居然!可以!”…不用觉得我很勇敢觉得很敬佩我或者很惊讶,我并没有做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我只是最大程度的发挥我身体的功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十七岁在丽江束河,拿着拐杖到处跑)
我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乐观的活着和我少不少一条腿毫无关系;
我好好学习和我少不少也一条腿毫无关系;
我去西藏也和我少不少一条腿更是毫无关系。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其他的什么,也请不要说,谢仁慈少了一条腿还这样。大家都是人,何必呢,是不是?
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残疾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件多糟糕的事情,它也不会使我与众不同,它也不会使我优秀,但是,它会让我去质疑,去思考,让我进步。
我十七岁这一年,我考上了十六岁最想考的大学,去了十六岁最想去的地方,见了十六岁时最想见的人。
十八岁生日,再容我嘚瑟一下多许几个愿望:
我希望所有我爱的,爱我的人都好;
我希望你认可我的是因为你真正了解我,而不是所谓的“身残志坚”;
我希望在这个社会里,有一天人们不再带着有色眼镜去看残疾人,残疾并不意味着特殊。
我希望以后不要有人因为看到我背一个包手上提一个袋子拿着一根拐杖就想要帮我拿,我会拒绝,毫无疑问。当然如果你想帮我仅仅是因为我是一个漂亮的十八岁姑娘,我或许会考虑接受,哈哈。
感谢妈妈给我生命和爱,自由;
感谢默默关注,明显点赞,一直陪伴的你;
感谢每一次遇见。
谢仁慈
于重庆西南政法
2014/10/13